“陛下,今儿个的药来了。”
侍奴呵着腰将托盘上的东西呈了上去,正吃了一罐酒昏昏欲睡的耶律璟睁开了眼。
黑漆大盘上,是一只硕大的羊骨碗,里头是青黄浑浊的汁水,即便掺杂了各式各样的草药香料,仍然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异味。
他将其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角,意犹未尽的模样,“还算新鲜。”
侍奴得了他这句话,一颗战战兢兢的心总算放回了肚里,接过他手中的骨碗,连同托盘一并放在旁边的柜桌上。
他堆着笑道:“这都是今晨刚取下的,又拿冰浸着,最是新鲜。”
耶律璟嗯了声,遂倦怠闭上了眼,“吃了好几年了,却总觉得没什么用,身子越来越沉,肖古这长生健体的方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胡诌的。”
肖古乃是辽国有名的女巫,耶律璟嗜酒如命,这些年过度饮酒作乐伤了身子根底,她便贡上一个秘方,说是能长生健体,便是取用精壮男人的胆为药引,耶律璟因为这个,这些年光是吃药就杀了不知道多少人。
侍奴哪敢接他这话,妄论巫师长短,便愈发趋身下去,赔笑道:“许是天儿热了,陛下这些时日在政务上也颇费了精力,才会觉得疲乏。”
耶律璟听了,打了个哈欠点头道:“这倒是,自打北汉那边来了人,朕就为了南边和宋国的事情少喝了许多酒,玉山也没去成,算了,等这事结束了朕一定要好好睡上一段时间”
他嗜酒贪睡,说着说着人就突然没了动静,侍奴已经见惯了,反而松了口气,将屋内收拾了一番后,端着托盘和骨碗便悄然退了下去。
耶律璟食人胆以求长生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辛,毕竟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瞒也瞒不住,且他也从来没想过瞒着底下人,当初白珠得知此事时,便想起了在做万贞儿任务中,远航时的占城王盘罗茶全,也是喜食人胆,做成胆酒。
好在经历了混乱时期的南北朝,被北齐高氏刷新了三观下限,所以她对于这种事情也能波澜不惊了。
耶律璟的住处有些远,不好接近,但只要摸清楚耶律璟每天大概什么时候会定时用这人胆药,她提前放出美人,让它攀附在托盘下,再由侍奴送进去,待行事后再送出来,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她早早守在厨房不远处的小道上,美人脱离了托盘,轻巧滑入袖中。
“剂量不大吧,别真把人给毒死了。”
美人蠕动了两下身子,示意自己知道分寸,它作为蓝长腺珊瑚蛇,身上拥有蛇类中最大的毒腺,自然也能控制自己的毒液,这回顶多麻痹其神经,叫人昏睡个十天半月,也不是难事。
耶律璟一睡,一向没有个一天一夜是醒不来的,但这回一连过去了三四天,他仍是瘫软在榻前,任凭谁来叫都叫不醒。
这下大家知道出事了,将整个燕京但凡有点名气的郎中都叫过来会诊,但耶律璟身上并无任何伤口,谁也看不出他是出了什么事。
可人的身上还是温热的,这代表还没死,大家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邪祟,萧思温寻来了萨满巫师,开始在耶律璟的王榻前跳大神。
跳了两天后,他们的皇帝还是迟迟不醒,连萨满们都说没救了,就在大家要准备后事,通知四京,私下各自蠢蠢欲动时,白珠找到了耶律化哥。
这是位保皇党,萧韩两家及其余人也许都有私心,但他绝对是唯一一个盼着耶律璟醒来的人,白珠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地告诉他,自己有法子能叫耶律璟醒来。
耶律化哥当然是持着怀疑的态度,就连满燕京的郎中和萨满大师都说没救了,她一个弱女子,还是中原人,能有什么法子。
白珠正色道:“大人可以不信我,但如今死马只能当活马医了,我的法子不会损害你们皇帝一星半点,大家都能在旁看守着,若是我救不活他,你们可以论罪处置,若是我救活了他,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耶律化哥仍在犹豫,白珠却捏住了他的软肋,“太尉大人,我虽然不清楚你们辽国内部斗争,但也对贵国皇帝的种种行迹略知一二,他其实并不得人心,朝廷
上下有多少人盼着他死,您不是不清楚,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他即刻就驾崩保不住了,那么底下的笑声总归是比哭声多得多,一朝天子一朝臣,您是皇帝的肱股之臣,可要是他死了,新帝登基,头一个要开刀的就是您,您就算是为了自己,放手一搏有何不可?”
她说起话来,就像透着丝丝缕缕蛊惑之气的阿芙蓉,很容易动摇人心,耶律化哥终于有了松动,“说罢,你打算怎么救?”
白珠笑了笑,“不插针也不吃药,这是我们周家的秘方,但我如今需要几样东西,并没有随身携带,所以得见我的夫君一面。”
耶律化哥一脸警惕道:“什么东西,你写出来我派人传给宋国晋王便是。”
白珠摇着头说不成,“都说了是秘方,我要是写出来了,那你们不就都知道了,我只放心我的夫君,其他人我一概不信。当然大人也可以权当我今天没来过,恐怕你们皇帝顶多再过个十天,就是大罗神仙也就不回来了。”
中原确实讲究什么祖传,方子世代直传给自己子孙后代,不许外泄,这规矩耶律化哥也是听过的。
相比之下,他只有妥协,耶律化哥咬了咬牙道:“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