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六十多年,原来只是大梦一场,他自以为已经达到了举天地之道的圣人,教化众生,没想到却连自己的私欲都不知。
当头一棒的喝醒,吴与弼神情呆滞,喃喃道:“以责人之心责己
责己啊”
白珠和他说那么多,不是有意要羞辱他,兜兜绕绕至此,她叹了口气,亲将冠服捧了过去,“先生不必忧虑自责,是晚辈方才狂妄了,只求先生能留在东宫,教太子性善践行之德,这天下唯有君主静涵养、动省察,才能除尽心垢重症之人。”
吴与弼缓缓抬头,望向白珠手中的服帽,天光一寸寸倾移,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伸手,接了过去。
没人知道一个女官,是如何劝住了连皇帝也无可奈何的吴大家,将其留在宫中,安安分分做起了他的左春坊左谕德。
后来朱见深有次问到白珠,她也只是含糊一笑,说:“先生欲天下无垢,唯心清明,故留东宫,授殿下学业。”
秋去冬来,又是一年隆冬飘雪,南群房里簇着两只炭盆,依旧如同冰窖,底下新擢上来的司正留英忍不住跺了跺脚,搓着手呵气。
但她到底不敢大动作,眼风时不时朝着上座看,见她们的宫正大人端正坐在圈椅上,慢慢将今日刚收上来的信宗一封封拆开来看,仿佛丝毫不畏惧严寒。
哎,要不怎么说这两年宫正司如火如荼呢,有个做事这么认真仔细的宫正,想默默无闻都难,只可惜自己还是个□□凡胎,受不住冷,等哪日能像宫正大人一样,这个天儿还坐在座上处理琐事,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的,那也就有大人万分之一的本事了。
为什么只有万分之一呢,实在是大人太厉害了,不论多棘手的事情从她手里过一遍,都成了揉面般软和好办了。
想想原先宫正司起步时多艰难啊,十二监想着法儿的磋磨,今日是诬陷,明日是告状,换成内廷里哪个衙门能受得住,可她们宫正司就偏偏受住了,不仅站稳了脚跟,还得了个‘内都察院’的美名,就连陛下都愈发倚仗宫正司。
她们这些宫女女官,没有一个不敬佩仰慕宫正大人,有时候留英自己看着那张锋利英气的脸,都幻想若宫正大人是个男子就好了,她一定想法儿都得嫁给她。
底下细微的动静白珠自然听到了,不谈正事时,她还是一副和气温情的大姐姐模样,搁下笔对人道:“这儿冷得慌,你就不必在旁侍奉了,早些回去喝盏热茶暖暖身子吧,晚间我吩咐御膳房给你们都做了热锅子,一整年的都不容易,你们也实在是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