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珠回到端敬殿那一天,朱见深特地设了席面,一道坐下来正打算用顿饭,未成想筷子还没沾手,就又出事了。
来报的内监洋洋洒洒说了一通,白珠也听出了个大致来,原是曹吉祥和石亨,因为抢占一块民田起了争执,后来于谦直接将其在外强抢民女,连带着两条人命上折全报到皇帝跟前,惹得朝堂震荡,皇帝下了朝,只得在御书房再开一次小会。
这种大事自然是少不了太子在旁边观政,时不时发表一下意见,皇帝的旨意等不了一顿饭吃完,朱见深看向白珠,后者冲他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你自己心里有成算就行。”
于谦自前月平乱回来,因有了功劳,虽降了一职,但也仍旧做着自己臣子的本分差事。上一世曹吉祥和石亨二人时常相争,但其势大又有功劳,皇帝即便不喜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命内阁稍加压制。
但这一回于谦不仅没有被诬陷而死,只是降职留在朝堂上,那样刚直不屈的一个人,就算面对的是宠臣亲信,也没在怕的,该告该报,一点也不含糊。
想来皇帝此次也明白了,于谦的忠直不二就是一把双刃剑,剑好不好,怎么用,全看他这个持剑的人,将剑锋对向谁。
曹吉祥、石亨一流,确实是复辟有大功,刚复位那会儿英宗对他们百般宠信,高官厚禄,封赏不断,但这团火焰渐渐平息下来了,就该回归君臣的本分,一味借着宠爱胡作非为,朝堂众臣,天下百姓会这么看待他这个皇帝,曹吉祥和石亨可以不顾忌那些辱骂,可没有哪个皇帝想做个遗臭万年的昏君。
何况英宗虽然不算什么多杰出的皇帝,但他到底是帝王,九岁登基,少年天子,让他处处受钳制,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上一世皇帝起初只能暂且容忍,待到后来石亨膨胀到了一定程度,再一举拿捏住错处,叫人无翻身之地。
不论是石亨还是曹吉祥,在白珠看来都是跳梁小丑,注定成不了什么大事,但也不能叫他们那么快就下去了,毕竟那
位同样有功的内阁首辅徐有贞,还需要他俩来互相牵制。
想来这回于谦揭发告状,起不了多大风浪,但却会让皇帝对他生起亲近之意。
果不其然,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朱见深就回来了,菜重新热过开动,一边同她复述了有一刻钟之久,最后说到皇帝不咸不淡各自斥责了几句,就叫下去时,忍不住疑惑道:“姐姐,你说父皇既然不打算惩治曹石二人,又为何这般大张旗鼓的把我和内阁都全叫过去了呢?”
白珠慢慢与他道:“这叫敲山震虎。陛下如果心里真的不介意,没有当回事,就不会有今天这场小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你明面上瞧着曹石他们似乎没受到惩罚,但失去圣眷,却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再者内阁之前就对曹石二人颇有微词,眼下看清了陛下的心意,往后只会更加遏制住他们的锋芒,一旦有了两方拉扯,陛下才能居中调停,坐取鱼利,此乃帝王的平衡之道。”
朱见深若有所思道:“所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怪道我今儿个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于大人竟破天荒的在南门等我,说知道了当日是我救下了他,心中感念,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于大人此番谏言未果,依他的性子早该跳起来八丈高,为何还这般云淡风轻只可惜曹石二人仍旧跋扈无度,竟是个最糊涂的。”
白珠笑了笑,人家于谦只是刚,又不傻,皇帝的心意可以不流露于表,但做臣子的若不能从其举止行为间揣度出皇帝的心意,头上这顶乌纱帽估计也戴不长久。曹吉祥和石亨未必不明白,可一方面他们就算知道了,也没太当回事,毕竟在他们眼中自己功劳大过天,那皇位几乎有一大半都是在他们的帮助下皇帝才坐上的,一方面这人一旦被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就会飘起来,再想要时时警醒,处处清明,那是不能够的。
这叫什么,这就是忧劳可以兴国,逸郁可以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