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的样貌不婉约也不妩媚,但笑起来那股子爽朗清华,如山泉叮咚,春河乍暖,叫人看了大有一种和她结拜相交,称兄道弟的感觉。
白珠弯起唇,与他推心置腹道:“说实话,我和掌印相识时间不久,如今也才见了几回,但上回门达造事,我单听掌印的字里行间,便知掌印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掌印一步步从下往上,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八局掌印之一,想来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比那孩子少不得多少,正因如此,彭三的话却让我更相信掌印这份识冷暖的心性。”
刘掌印听了,简直两行清泪就要夺眶而出,在这宫里久了,人都不像人,每日重复做着机械式的活计,一颗脑袋全系在裤腰带上,如履薄冰,匍匐在尘埃里,哪日倒了霉,身家性命就全交代出去了。
没人愿意当狗摇尾巴的奴才,可这世道就是这么艰难,别看京城一派繁华,江南一带也是富庶流油,可在那不为人知的偏远小镇上,还是有人吃不饱穿不暖,为求一个生计,能托找关系净了身送进皇城里来,那已经是不得了的福气,全家老小都指望着你出人头地。
所以当奴才也好,当哈巴狗也罢,只要能往上爬,能得主子青睐,缺了根都不怕,还怕什
么吃苦。
久而久之,浸泡透了,人也就麻木了,有时候夜深人静想想,怎么活不是活,面朝黄土背朝天是活,谨小慎微伺候主子也是活,至于什么道义啊情分啊,只要能自己飞黄腾达,这些连屁都不是。
谁生来都不是冷情冷性的人,刘掌印自己也不是,但这份心性不能透露出来,只能埋藏在心底深处。
他到掌印这个位置上,不能说没干过坏事,谄媚奉承暂且不论,真的太伤天害理糟践人的事见过,但自己却没沾手过,所以还能识冷暖,有情义,不至于活得像个鬼,迷失了自己。
他深深叹了口气,同白珠将底托出来了,“大人既信奴才,那奴才也把银作局的实情同把人交代全了,早些年仁宗在世时,内廷还算清明,十二监各司其职,都是一般衙门。但自宣德时期有了票拟,司礼监开始受命批红以后,这二十四衙门就有了高低之分,其中以十二监为尊,而十二监里又以司礼监为尊,成了第一署,四司八局受到压制,银作局里的许多权势,都被司礼监插手,慢慢分给了御用监,可权被分了,银作局还得担上虚名”
说到这儿,刘掌印明显开始激动了,“譬如这牙牌,原都是出自银作局之手,但采买处的人凡进象牙,都先紧着巴结御用监,每次原料都是被御用监挑挑拣拣完了,余下的那些品质次等才送到银作局,大人您说,这料上都拿不到好的,就算是手艺再精湛的匠人,也做不出以前那样的好东西啊!还有彭三说的金银奴才自担任银作局掌印那一天起,账上往前留下的亏空就有巨额之数,咱们银作局又是主做金银器具的,这方面亏不得,只能每回拆了东墙补西墙,可这漏洞却越来越大金银也就罢了,可器具上装饰的珠宝玉石却丝毫马虎不得,采买处将好的东西都送给御用监了,银作局真是真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拜高踩低的事情处处都有,御用监隶属十二监,压了银作
局一等,二者一为打造木类的床座桌屏及各类珍宝,二是专做金银器饰,虽然需要的主材料不同,但都会用到类似于象牙,珍珠,翡翠玛瑙等等辅料,银作局在司礼监权势扩大的影响下,度日艰难,可御用监却如鱼得水。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内廷权钱交融的腐败。
白珠本就有意拉拢人心,宽慰他道:“说到底,人往高处走,御用监能这样跋扈,少不得是有人庇护,掌印吃了亏也不必委屈,且看风水轮流转便是。”
刘掌印气性渐渐平息,却是苦笑道:“前有王振,今有曹吉祥,往后不知道还会有谁,这风水要转,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