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连忙拉住了人,软下声道:“许是稚儿胡言乱语...只是你当真没有要对付我的心?可上次你为何将嫪毐和我都赶了出去...”
在权术纵横的深海中浮沉,要想不被吞噬湮灭,你除了要有一个时刻清明的好脑袋,还得有一手会做戏的精湛演技,白珠深谙此道,她能扮得了柔弱,装得了娇媚,自然也是能屈能伸,一切朝着计划走。
只见她慢慢叹了口气,捡起那卷竹简,“我这性子,相国最是清楚,多少年了...但凡有点不顺意的,是分毫不肯让,那嫪毐,不知为何我看见他就感觉不舒服,也许是不对眼缘吧。”复顿了顿后道:“华阳太后位高权重,这几年我一直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恨不得她立即消失了才好,又如何会在她,还有成蟜面前说出那样的话,你每每出入芷阳宫,她都要将我传过去训斥,想来是我前两日顶撞了她,她一时心里有气,所以叫成蟜到你面前抹黑我吧。”
吕不韦和赵姬相识多年,彼此的脾性都摸得一清二楚,赵姬原是秉性柔弱,但有了孩子以后,为母则刚,当年秦赵两国关系岌岌可危,他顾不上他们母子,只能先想尽法子把秦庄襄王送回秦国去,原以为赵姬母子二人会成为赵国泄恨的工具,却没想到她福大命大,靠着自己竟带孩子平平安安苟活多年。
自那以后,赵姬的性子就有些古怪,秦庄襄王在位时还好,可等他一死,她仿佛就是终于钻出囚笼的金丝雀,用力扑闪着自己的翅膀。
秦王尚小,前朝有他坐镇,后宫她就想握在自己手里,而华阳太后就是她在后宫之中,唯一也是最大的阻碍,赵姬不傻,如今秦王尚未亲政,诸事都得靠他庇护,她又怎么会在华阳太后面前,说出那样的话,故意落人口舌把柄呢?
想到这里,吕不韦对赵姬心里那一点怀疑也暂时搁浅了,如此看来,最大的可能应当就是华阳太后遣成蟜过来,在他面前有意挑起他和赵姬的纷争,让他种下疑心。
“只是...华阳太后此举,未免太过粗糙了,只要你我一对峙,她的谎言岂不是顷刻就破?”
有的时候,一个经不起推敲的谎言,只是抛砖引玉的那块砖,白珠唉声
叹气道:“破了又如何?恐怕你我之间也会生嫌隙,她还让我去今年的中秋家宴,我现在想来,她是盘算着一步步离间我们,让我们斗得两败俱伤,政儿称你一声仲父,叫我一声娘亲,届时不论输赢如何,都是对政儿无益的,华阳太后恐怕是想将成蟜扶持上去...”
饶是曾经口绽莲花,靠着一张嘴和万贯家财登上丞相之位的吕不韦,听到她这样的话,也是顿时惊怒不已,“她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白珠面色凄苦,捡起那卷竹简慢慢道:“近来我听到宫人们说外头有流言骚乱,道自打我们秦国攻占了东西二周后,诸国便担忧秦国有吞并中原之势,暗地里要达成合纵联盟,一同抗秦,这其中为首的,就是楚国。于是我便翻阅了军书记载,实在是怕真有那么一日。”
吕不韦听她这么说,也沉默了片刻,东周国就是他亲自率兵剿灭的,这些事情他又怎会不知。
但楚国...他想到了华阳太后,她就是出身自楚国,虽然这些年她一直生活在秦国,但谁知道她的骨子里,是不是还向着自己的国家,两国交好时,互嫁贵女做姻亲,可一旦两国兵戎相见,这嫁出去的贵女,以及留扣在他国的质子,首当其冲就是要承担这份怒火。
一如当初已经诞育了嬴政的赵姬,秦赵两国关系恶化,拿不住作为质子的秦庄襄王,赵姬就要受这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