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乘着车辇趁夜而至,方到霍府门前,便见值守的褐衣小厮躬身行过,尽皆伏跪在地,对其请安问好。刘据浅浅应了一声,见霍光并未出府相候,眉宇间虽有疑色,却并不为难霍氏仆从。
刘据抬了抬眼皮,便有近侍会意开口道:“大将军现在何处?”
跪作一排的小厮当中,有位年纪稍长者恭敬回曰:“主君身体不适,正于西苑温泉小憩,可要小人入内通禀主君立即前来迎接太子?”
近侍闻声,忙转身请示刘据。
刘据瞧了瞧天色,他与霍光约在酉时,如今不过申时五刻,离约定时间尚有些空闲,霍光不及出门相迎实乃正常。是自己来的早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
要说大事,还要数在昨夜自己亲自操持的筵席之上,霍光为了名卑贱舞姬,竟当众弃自己的颜面于不顾。可此事如何处理,确实又过于棘手。
毕竟霍光与自己的表兄霍去病本属同宗,因而与自己和母后多多少少也要沾上一些亲故的关系,况且此人又是多年肱骨之臣,父皇听闻此事尚且未有论断,自己又何至于再树新敌、徒增麻烦?
若非有意予他一道台阶,刘据也不会如此轻易便应下对方夜宴之邀,来此赏脸小坐。
因此相比起怒火,刘据心中更多的却是好奇。他想知道霍光这位素来持重稳妥的大司马大将军,到底是如何失去控制,放任自己做出这般失格的事情。他想知道那位让霍光失去理智的舞姬,到底是怎样的绝色与热烈。
刘据轻轻抬手,仆从见状当即搬来箱笼使其踩踏落脚。刘据示意左右暂候门外,自己则一人独行,悠悠哉哉向霍光所在西苑缓步行去。沿途郁郁青青,已有几分盎然春色,刘据绕过一处假山石,方瞧清不远处那条以石板铺成的蜿蜒小路。
外侧无人看守,刘据顺着曲径成功踏入暖阁之内,方一抬眼,便瞧见不远处那位静静卧倒于软榻之上的姑娘。衣衫半解、可怜楚楚,唇色却苍白如纸,让人不自觉便要软下心肠。
刘据想起来了,自己眼前这位应当就是昨夜霍光直接带走的舞姬。实话实说,其实在霍光将她带走之前,刘据并没有注意到此人有哪里不同,甚至可以说,刘据根本就不曾注意堂下的歌舞。管弦笙歌看得惯了,他早已对乐师舞姬提不起半点兴趣。
当时他“沉浸”在众位公卿好友的敬酒祝词之中,一心只觉无趣至极。直到霍光反常起身,将那位不知姓名的歌姬直接带离筵席,方才为这无聊聚会增添几许趣闻谈资。刘据遥遥看去,只记得那位舞姬的大致轮廓,因此才能恍然将其认出。
如今细看,只觉其眉湾杨柳、霞姿月韵,虽不及天外仙人之姿,到底还是叫人见之难忘。今晨向母亲请安时,便听母亲玩笑提及,说是霍显霍夫人曾亲自拿东闾姐姐的遗像同她比对,待发现两人并无半分相似之处,这才安心将她放走。
母亲只将此事当个笑话说说,刘据却出乎意料记在了心头。他本还在疑虑,到底什么类型的姑娘,是见识过千万风情却分毫不动于心的霍光霍大将军都拒绝不了的?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只有东闾姐姐。
想起那个刻意遗忘许久的名字,刘据本是平静无波的心境顿时被利石击乱,只觉耳边皆是汹涌的海浪潮声,刘据想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他知道对方不可能是东闾姐姐,自己也早已过了热气方刚的年纪,他本不该如当年那般随心所欲。
可有些人一旦闯进你心中,即使你比谁都清楚那些早已碾作尘烟,即使你知道往事不可追,你还是会疯魔一般守着那段过往,放在嘴边时时咂磨回味。他险些忘了,当年本是自己同她婚约在前,若不是因为霍光兄弟,她又怎会那般轻易逃脱自己的世界?
这一去,便再没回来。
她本该属于自己才对……
刘据的眼尾已然沾上些许潮红,只见他俯下身去,再次将视线静静投向软榻上那位酣然沉睡的姑娘。心中想的却是,不过是个舞姬罢了,就算与东闾姐姐有几分相像,可她到底不是东闾棠,霍光再怎么失控也不会放任自己与她亲近缠绵。
与其让她留在霍光身边日日惹他不快,倒不如自己将她要到博望苑来,也算是霍光赠与自己的谢罪之礼。思及此处,刘据转而环望四周,又或许霍光将她可以安排在此处,本就不是无意之举?
也即是说,邀他赴宴是假,献上美人才是真?
脑中的想法愈发离谱,刘据却懒得钻研真假,见此间清闲静谧,似乎本是结爱欢好之所,这才笃定心中所想,直接弯腰凑近,轻轻贴上眼前柔软的双唇。冰冰凉凉、软软糯糯,待贴合地久了,却又叫人尝出几分灼热的滋味。
刘据依依不舍地离开对方的唇瓣,手指轻轻捏住她的腰间长带,正要顺手将其扯落,谁知那位本该熟睡不醒的姑娘,竟不由自主地哼唧一声,继而揉着双眼,悠悠转醒过来。
刘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