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裴小六拔腿便跑,似乎觉得自己跑完了便会让越奚对裴旻感到失望一样。
见裴小六跑没了影,越奚笑了一下,这小孩儿单纯得紧,好骗,也不晓得裴旻是从哪里找回来的。
他舀起鱼粥喝了一口,腥味有些重,咽不下去,找了帕子将口中的粥吐出来,越奚叹了口气。
果然他不喜欢吃鱼。
但是小鱼干是真的香。
裴小六寻来的帷笠是周娘的旧物,但保管得很细致,是国公夫人赠予她的东西之一,故而又十分精致,只是一眼瞧去,便晓得是岚君用的物件,雪色的轻纱从笠上垂下,和裴旻替越奚置备的衣服十分相称。
周娘听裴小六说是梅园里头那位要借用,二话不说便借了,杨叔昨天来和她说了相爷和夫人的事,周娘心里其实对裴旻有些小埋怨,她晓得
裴旻对六殿下念念不忘,猝然变心在府中养了别人,叫天家人晓得了不好,但夫人却要因为这个被相爷藏着,光是想想周娘就觉得苦。
哪怕她晓得夫人叫裴小六来要帷笠,多半是要出府,却也因为自己的心思,没有告诉杨叔。
越奚不太会给自己梳发,便索性不梳了,两缕脸颊边的额发正好挡住他眼尾的红痣,轻纱之外,仿佛又给自己上了一层锁。
他带着裴小六,从梅园绕路去了相府后门,也不知裴旻是不是受了于秉文太多的影响,相府的规制比当年赐给于秉文的那座宅院还要大,偏偏也像于府那样,没有配置足够多的人手,寻常勋贵家里的护院更是看不见,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瞒着院里的其他人溜出去。
“去哪里呀公子?”裴旻跟在越奚后面半步的位置,越奚走得不如裴旻快,他不用小跑跟着。
“去药铺里。”越奚扯了扯垂到胸前的帷笠上的纱,总觉得有些碍手,“不去小……楚太医那里,他同相爷熟,若是教相爷知道了,那咱们今日偷溜出来便没有意义了。”
“可是——”
越奚从袖袋里掏了一颗糖出来,微微弯腰塞进裴小六的嘴里:“这是封口费,记得公子和你说的,相爷晓得了,我便让他教先生用戒尺罚你。”
嘴里的糖特别甜,裴小六心里却没法感同身受。
可是去楚太医的铺子可以不花钱呀,裴小六想,不过夫人应当是不舒服吧,又不愿让相爷担心,否则何必这般遮遮掩掩,还要教自己保密。
越奚可不晓得裴小六心里的千回百转,之前日日被裴旻抱着去上朝,看熟了从长安里走出去的路,虽然这条路去宫门口绕了一圈,但是宫门外的宁安街是他熟悉的地方,将这里当做新的起点,越奚就识得路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朱红色的高门,御林军正在轮值交接,忽然全都朝着里头行了礼,越奚以为是哪位朝臣下朝出宫,里头出来的确是一辆马车。
马车纹饰繁复,亲王规制,越奚收回了目光。
越厉如今正在江南道,未曾听到裴旻说他回东都的消息,若这两马车里头当真坐了人,那便是越斐。
越奚抿紧唇,当真是怕什么来什
么,寻常大臣倒是罢了,撞上的偏偏是自己的哥哥。
他抬手将帷笠正了正,马车出了宫门便跑了起来,但人却也比不过,路过的风掀起了越奚才压好的纱幔,马车窗帘也被荡起,越奚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发现里头坐的是个梳着凌云髻、插着点翠孔雀簪的女子,女子围着面纱,耳边和发簪同样式的点翠雀翎耳环跟着马车的颠簸晃荡,车窗帘很快便垂了下去,那女子这时偏了偏头,车窗帘让他们的视线擦肩而过。
“公子?”裴小六见越奚一直盯着那辆从宫里出来的马车,心下好奇,问,“公子识得那车里的贵人么?”
越奚摇头:“不认得。”
“怎么了?”越斐睁开小憩的双眼,看着同他一道出来的人,“外头看见谁了?”
女子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交叠在腿上的手,说:“裴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