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陌生的恐慌与惶惑从梅兰萨的脑海中泛了出来,如同烧红的针尖,细细密密地戳入她的眼睫。
好像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虞歌不善言辞,又羞于外-露,她没指望着能得到多么直白感人的回应,甚至已经料想到,不会看到这位人类侍从发自内心的笑容。
但至少……
也不该是这副神情。
她年轻的侍从死死阖着眼,眼睫正剧烈的颤动着,眼下殷红的瑰色凝在她惨白的脸上,几乎像是浮在死人遗容上的两团胭脂,艳色再艳,也遮不住那张脸上的苦楚与悲恸。
梅兰萨读不出复杂的情绪,但她眼看着虞歌长大,因而对对方的每种表情都分外熟悉。
——那表情她很多年前就曾见过。
那是虞歌第一次练习杀人。
就在庄园内的小礼堂里,十几名纯血血族围坐在四周,笑闹着观赏人类侍从的表演。
那时候虞歌也就十几岁,她骨架小,小时候又很瘦弱,看起来甚至都还不是个少女,反而像个根本没长开的小姑娘。
刚刚成为领主侍从的血仆被其他血族用黑布碰上了双眼,十分迟疑地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手里哆哆嗦嗦地攥着一柄砍刀。
在她身后,坐在主位上的女主人正在用最轻最亲和的嗓音不断地鼓励她。
“别怕,小歌。”
“乖孩子,往前走,杀了她。”
“好了,停下吧,可以动手了。”
在距离虞歌一步之遥的地方,被绑在座椅上的年轻女人睁大了一双清澈而无神的绿眼睛,从那堵得严严实实的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无声呼求。
但还是个孩子的虞歌对外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在了无边际的黑暗之中,在血族吵闹刺耳的叫好声里,她唯一能够听从信赖的,只有一位主人的命令。
黏稠的液体喷到她脸上,侍卫长赞赏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替她解开绑在脑后的绳结。
在明亮而刺目的烛光中,虞歌垂下头,微微眯起了眼。
她看到了一颗滚到地板上的、死不瞑目的头颅。
那双失明已久的绿眼睛瞪得浑圆,像是惊慌至极,又似乎是难以置信。
——那是与她同一批次进入古堡中,编号为一的漂亮姐姐。
梅兰萨从未在虞歌脸上看到那样鲜明的情绪表达。
那表情不罕见,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就是单纯的痛苦。
……出自人类本性的、足以焚烧灵魂的痛苦。
当时自己是怎么哄她的来着?
领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屈尊降贵地跪在对方面前,笑着吻了吻小姑娘的额头。
“做得非常好。”她道,“小歌,你会习惯的。”
……
梅兰萨望着虞歌此时的神色,茫然地愣在了原地。
……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她已经明白,虞歌也是人类,当初不该让虞歌去屠戮同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