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死了。
七海……也丧失了继续做咒术师的信心。
望着他形单影只的沉默背影,夏油杰并非不能理解他的逃避。
但他做不到。
他无法不去思考,不去挣扎,不去反反复复地拷问着自己。
——咒术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
这自信满满的宣称言犹在耳,他却嗅到了这话语里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那是理子的血,悟的血,灰原的血,还有……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咒术师们的血。
这句话,在如今看来,实在是荒唐可笑到了极点。
可他也,无法就这样将之否定掉。
如果这是错的——
那他十六年来的孤独、恶心、寂寞、辛苦、痛楚……有什么价值呢?他过往的十六年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可言?
如果这是错的——
那他就必须要承认,他所保护的,正是导致他的同胞们走向死亡的。
或许,他曾经救下的某个非术师生成的咒灵,就是后来某个术师死亡的因由。
他挣扎着,想要艰难地维持那已经摇摇欲坠的,昔日的信条。
可他也无法再继续前进了。
夏油杰坐在甜品店里,恍惚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顾客与服务员。
他们都看不见。
一个笑容甜美的服务员将打包好的甜品双手递给他:“承蒙惠顾,以后也请多多关照。”
她的肩膀上停留着一只小小的蝇头。
夏油杰沉默地望着她。
“先生……?”服务员有些不安,迟疑地呼唤着。
[我该祓除它吗?为了……]
夏油杰感到了迷惘,整个甜品店的时光都凝滞了,等待着他做出抉择。
——她是……[弱者]
——她是非术师。
——我该……保护她。
——……愚昧的猴子……
——咒术师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
——只有非术师才会产生咒灵。
[到底哪个才是我的真心?]
他答不上来。
他垂下了眼眸,接过了手提式包装袋。
就是在这一刻,咒灵操使明晰了自身的异化。
他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般,笃定地说出“正论”,为悟指明方向了。
善恶的指针,偏离了磁极。】
(唉,要否定过去的自己真的很痛苦,简直就像把自己杀死一遍再重塑一样)
(小夏的碎裂是日积月累的结果)
(感觉杰钻了牛角尖,但也可以理解,毕竟才十六岁)
(要辩证地看待问题啊杰哥,不能因为一小撮坏人就觉得非术师全是坏人吧)
(老夏这遭遇,我真心觉得里头有[脑花]的影子)
(这要是真的,老夏岂不是要爆炸)
27悟和高专悟都敏锐地捕捉到了挚友那强自按捺下来的杀意。黑毛大狐狸弯着幽紫色的眼眸笑得那般甜,任谁也想不到他心底正盘旋着前所未有的狂怒。
咒灵操使并不觉得自己走到这一步全然是幕后黑手操控的结果,正如他所言——“这是我选择的大义”,只要夏油杰还是夏油杰,就必然会质疑、会挣扎、会遇见那一个漫长的苦夏。
无论哪一个夏油杰,温雅端庄的外表下都潜藏着至深的傲慢。这傲慢使得他绝不肯将一切都推脱给命运弄人,又或是阴谋算计。
[我是个满手血腥的刽子手]
但他绝对无法接受,为了摆布他的命运而导致的,身边人的死亡。
冷白的手指卡进对方指缝,因常年开着[无限]而格外细柔的肌肤摩挲着因勤于锻炼和战斗而生着些许硬茧的指腹,在对方不自在地想抽回手时,27悟本能地加重了力道,使得盘星教祖甚至在恍惚中听到了细微的喀啦声。
“悟!”盘星教祖实在忍不住,皱着眉喊了一声。六眼术师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手,却又转过身,抬手便环住了黑毛大狐狸的腰身。若不是还有旁人在,27岁的六眼术师八成是要上手扒掉咒灵操使那一身他早就看不惯的五条袈裟,亲自动手量一量挚友如今的腰围的。
但即便没法儿扒掉大狐狸这身厚重的皮毛,六眼术师依旧能够大致估个数,忍不住道:“盘星教穷到了这份上?连自家教主都喂不饱了?那还不如我把杰抢回去呢。”
他说这话时,嫣红粉嫩的唇紧贴着挚友的耳,一张口,温热的呼吸伴着甜香送入耳蜗,渗透耳膜,直抵人心头。
素来善于蛊惑人心的邪佛也抗不住,往后仰一仰头,待要挣开时,却因为连同两臂一道儿叫人箍在了怀里,竟是连动弹也难。
大狐狸修炼了十年,不似高专时那般怕羞了,顶着家入硝子那“噫惹——”的嫌弃眼神,笑眯眯道:“白手起家小本经营嘛,当然比不上五条家主家大业大啦~”
他眼尾浮动着一抹绯红,却还顶着一张八风不动的笑脸开玩笑:“把我抢回去?啧,那得打一架才行呢。打不过我的话,就轮到我就把悟抢走咯。悟这么漂亮,穿巫女服应该也很好看——嘶!”
诅咒师的耳垂被六眼术师张嘴咬住,舌尖抵住黑曜石耳钉轻轻拨弄,直叫大狐狸那摇晃的大尾巴绷得笔直,尾巴尖上那簇毛发根根炸起。
“……啧,人渣果然还是和人渣更配呢。”硝子幽幽地说,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熟练地点燃了。
夜蛾老师欲言又止,最终道:“年轻人,要注意分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