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 107 章

“姑娘,姑娘可不好就这样睡去了,夜深了,姑娘会着凉的。”

虞幼宜仍在梦里笑意盈盈地抬着她的小脑袋瓜和柳霜岚欢快地讲话,一旁的虞楚也依旧高高兴兴地和虞景说着什么。

她听着这柔和婉转的声音,心中实在奇怪,也无法再忽视掉这清脆女子声音。

虞幼宜转过头,看到一旁眼中仍含着泪,面容稚嫩,但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的白蔷正在边抹眼泪边开口。

“姑娘,还是快些起来散发净面罢,晚些再好好歇息。”

小小的虞幼宜有些奇怪,白蔷明明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小孩子,怎么会声音如同那些娴静的二八女子那般呢?

她再微微晃了晃头,正准备抬头继续和柳霜岚好好讲讲她找到的“如玉郎君”时,忽地又听见了另一声女孩子的声音。

虞幼宜心中奇怪至极,再次转头看去,却又看到白蔷身后冒出个没见过面的小女童,面容娇俏,笑意盈盈。

而那女童,开口竟然也是和白蔷一样欢快悦耳的女子音色。

这一声,虽没有白蔷的声音那么婉转,却要显得更娇俏一些。

那女童似乎有些叹慰之意,双唇一张一合,缥缈的声音顺着温和的春风袭来。

“大姑娘一定是做了什么好梦罢。”

虞幼宜一怔,梦?

她忍不住下意识地四下打量了起来,却见熟悉的侯府小花园忽地变得似乎有了些年头,而那些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好似也比她先前见到的模样高大茂盛了许多。

她再一转眼,一旁那对正和煦交谈的父子俩,虞景的面容明显更加沧桑了些,而原本是个小小少年的虞楚也忽地拔高了好大一截,如今俨然是一位翩翩郎君。

虞幼宜忽然心里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慌乱,她低下头,发觉自己的身姿也挺拔了许多,如今身上也已经没有再穿那般灵动可爱的裙衫,而是一身繁复庄重的嫣红宫装。

就连自己两只乖巧白嫩的小手,也变成了指如玉葱般的秀美模样。

她抬头,那边小门那里早已没了许氏的踪影,如今站在小门那里的,是同样长成了秀丽少女模样的虞静珠。

只是虞静珠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小时候那般单纯可爱的表情,而是隐着些阴暗幽深的气息,藏于那一层文静秀美的外壳之下。

如今,已是像极了之前许氏躲在门后的神情。

虞幼宜身后又传来一阵清冷男声,似乎直直地冲她而来。

“虞大姑娘,果真是个健忘的。”

她一回眸,是身形颀长,清俊昳丽的蔺泽,如今正握着手里的一块小小赤金长命锁缓缓朝她而来,脸上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可虞幼宜的心里却越来越慌张。

她觉得一切都无比自然,却又好像失了些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虞幼宜蓦然回头。

原本正笑意盈盈地与她说话的柳霜岚站的位置,如今俨然是空荡荡的。既无柳霜岚那明媚温柔的身影,也没有听到她满怀爱意的声音。

“娘亲...娘亲!”

湘竹看着倚靠在软椅之上的虞幼宜,她面上原本宁静恬和的笑意慢慢散去,随后一双精致无比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受着什么莫大的痛苦一般。

她正想伸手去轻轻揉开虞幼宜蹙起的眉头,却看见正歪倚着头的虞幼宜忽然一声疾呼,而后整个人猛地惊醒了过来。

白蔷脸上的笑意立刻收拢,她赶紧拿着拧干的温热帕子走过来,一下下地轻轻擦着虞幼宜的额头,语气极其担忧。

“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魇着了么?”

惊醒过来的虞幼宜,看着晕在温暖烛光下精巧华美的琅玕阁,脑内有些恍恍惚惚的,过了好半会儿才缓过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她胸口重重起伏了好几下,才慢慢平息下来。

湘竹连忙也倾了一杯温水,递给虞幼宜道:“先前看着姑娘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便惊醒过来了?”

虞幼宜恍惚抬眼,看见如今娇俏鹅蛋脸的湘竹,还有一旁温和秀美的白蔷,二人均是窈窕女子的身姿,哪儿还是乖巧可爱的孩童模样。

她轻抿了一口温水,半晌才开口。

“...无事。”

从前梦到些虞幼宜过去的事时,虽然是以虞幼宜的视角看到的一切,可神思却还是她自己的神思,即便在梦里,也可以细细思量所见所闻。

可今日做的这个梦,虽然照旧是以虞幼宜的视角看到了所有,但思绪却俨然不是她这个昔日主母的思绪,而是真真切切地以幼年虞幼宜的思维和目光去打量着一切。

就仿佛她从前真的是那位娇俏活泼,古灵精怪,笑盈盈地跟在虞楚和柳霜岚虞景身边的快活女童一般。

虞幼宜轻轻吐了口气,回想起梦中和庆王的事情。

原来那位庆王名唤蔺泽,原来他们二人真的在幼时便许下了终身。

而孟流寒,似乎只是在虞景和柳霜岚误会下的一个美好的错误,最终导致了从前的虞幼宜那样一个不美好的结局。

原来虞幼宜的缘分根本就不是孟流寒,而是那个“如玉郎君”蔺泽,一直都是那位清俊的王爷。

虞幼宜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说孟流寒不是虞幼宜的缘分,可二人之间的青梅竹马的情意是真真切切的。

从前的虞幼宜,应当也是真的在种种相处之下,慢慢倾心于这位国公府名冠京城的孟大公子,而孟流寒对待虞幼宜的感情,也一样是真心实意的。

也是,这一对青梅竹马,一个是潋滟动人的娇小姐,一个是温柔细腻的贵公子。

这样两个彼此都十分耀眼的人,怎会相互不被对方所吸引。

虞幼宜忽地不知道是该可叹庆王这失之交臂的姻缘,还是可怜孟流寒那有缘无分的情意。

“当真是阴差阳错......”

正在给虞幼宜散发的白蔷动作一顿,疑惑道:“姑娘,您是说了什么话吗?”

虞幼宜慢慢回神,苦笑着摇摇头,“无妨,只是今日有些疲乏,想要早点休息罢了。”

湘竹一边服侍着虞幼宜净面,一边随意地好奇道:“姑娘是梦见什么了,我方才看到姑娘的表情似乎很是放松高兴,不过后来又有些不舒服的模样。”

虞幼宜顿了顿,随后悠长地笑了一声。

“没什么,梦到了些幼年时的事情罢了。”

白蔷拆完虞幼宜头上的发髻后,忍不住笑着开口。

“这倒也不奇怪,姑娘小时候最是活泼调皮,那时候看着可不比现在的孟姑娘和姑娘外祖家的柳茹表小姐娴静得了多少。我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姑娘常常到处乱跑,李嬷嬷经常为此训我呢。”

虞幼宜听着白蔷和湘竹熟悉的声音,心里慢慢地放松了一些,只笑道:“我也记得,白蔷从前可是个哭包,眼里常挂着泪的,如今倒是稳重娴静了许多。”

白蔷笑了一声,湘竹也高兴地谈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情。

主仆三人虽然面上高兴,心里却都是不约而同地略过了之后发生的种种无奈之事,只挑拣着三人幼时有趣的事情来说。

虞幼宜弯着眼睫听着,却又忽然想起一事。

“白蔷,先前在庄子上回府时,我在床榻下摸到的那个小木盒如今在哪儿呢,你拿来我瞧瞧。”

白蔷没多问,只放下乌木篦子便麻利地过去寻了。虞幼宜之前吩咐她好好放着,她记在心上,便一直好生地收着,没一会儿就拿了过来。

“姑娘,是这个罢。”白蔷将手里的小巧木盒递到虞幼宜手中。

虞幼宜轻轻接过,心里忍不住微微提起。

虽说梦见的似乎是从前虞幼宜的记忆,但以往梦到这些时,从没有像这回这般的状态。

或许是她做虞幼宜做得久了,真的以这身份入了梦也未可知。

更何况,今日孟流寒特意送她回来,回府后又有庆王府的人来送东西,晚间王婆子又来说了花嬷嬷和许氏的事。

或许只是因为这些事情萦绕在心中,所以才夜有所梦,也是有可能的。

她纤长的手指搭在木盒的小机关锁上轻轻一拨一挑,咔嚓一声,盒盖应声而起,露出木盒内放的东西。

虞幼宜先是捻起一只曾经见过的纸蝴蝶看了看,想起梦中柳霜岚的音容,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后才放了回去。

白蔷和湘竹立在一边什么都没说,生怕惹得虞幼宜伤心,像上次那般落下泪来。

虞幼宜轻轻拨开木盒内在最上面覆着的一只只纸蝴蝶,最后,纸蝴蝶下悄然静卧着的一块美玉露了出来。

虞幼宜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脏停跳了那么一瞬,然后才复而继续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