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重重地跌倒在地,脸上立刻隆起手掌宽的巴掌印子。红彤彤的,看着有些骇人。
柳老太太性情风风火火,也曾习过武,此刻心里又怒极,这一巴掌使了十成十的力,直接把许氏的打得嘴角流起血来。
此刻的许氏,整个人跌落在地,手指方才被柳老太太盛怒之下撸下了好些戒指手串之类的物件,因着柳老太太手劲大,那些金银之物猛地一刮,把许氏手指刮出好些血痕子,疼得许氏直冒冷气。
虞玉纵使心中对许氏有再多不理解,到底也是自己亲娘。当下看见后也忍不住霍地一下站起来,但站起来后身形未动,只是在原地怔怔地看了一眼,终究是没说话。
阿娘此举,太过于嚣张跋扈。逝世主母的东西,做姨娘的竟然把这当成了自己的私房小库房一般,想拿就拿,甚至还明晃晃地戴在手上。换了哪个主母的娘家,只怕都是要震怒无比的。
他虽然一瞬间担忧许氏被责打,但终究还是握紧了拳头,站在那里不吭声。
他不能,也不该出声。
徐嬷嬷隐晦地悄悄看了虞玉一眼。这虞家的二少爷,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明事理的,不像那二姑娘,有些蛮不讲理的小家子气。
虞静珠看到许氏跌落在地后便大喊一句:“阿娘!”而后又睁大眼睛看了柳老太太一眼。
柳老太太余怒未消,伸出手来依旧指着许氏怒斥道:“你的儿子女儿还在这儿,你平日里就是这么给你一对儿女做榜样的。无知小妇!幸亏我宜儿和楚儿未曾与你有过多接触,否则再好的孩子,都被你养废了去了!”
许氏跌坐在地上,头上盘的发髻被打散了一大半,垂下来好几缕头发,原本簪在发髻上的步摇等物也都滑落了下来,落在许氏带着血痕的手的旁边。
“侯爷到了!”
外厢传来翎儿的呼声,许氏眼睛微微一亮,心里安稳了几分。再抬起头来时,已然是遭了天大的委屈般的表情。
虞静珠先人一步跨出外间,直奔院里而去。
“爹爹,爹爹要给阿娘做主啊。”她这一声,夹杂着哭腔,任谁听了心弦都为之一颤。
虞景原本在前院自己的书房里做公务,忽地见到许氏身边的翎儿来了,便立刻明白,这是柳老太太往许氏那边去了。
翎儿一过来,他便起身准备一道过去。倒不是担心许氏,实在是柳老太太若是动了大气,他作为侯府当家的肯定难辞其咎。
虞景风风火火地来到凝香轩,刚一进院门,就迎面看到哭喊着过来的虞静珠。
虞景不自觉地悄悄皱了皱眉。
虞静珠发髻有些散乱,衣裳下摆也有些灰扑扑的痕迹,看着哪像是一个娴静闺阁女子的样子。此刻虞静珠又哭又喊着,更是没个半点规矩。
他轻咳一声,边走边道:“珠儿这是怎么了?”
虞静珠一见到虞景,心里便稳了个十成十。虞景这次过来,必定是会护着阿娘的,就算是不为阿娘,他也会顾及柳老太太的身子,顾忌着整个侯府的名声,更加不会让此事闹大。
虞静珠刚一过去,立刻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这下连翎儿也微微皱起了眉头来。
外客还在此,实在不该如此冲动地过来,张口便是说许娘子蒙了冤屈,反倒叫人不喜。现下又磕起头来,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她还不清楚许娘子究竟是犯了什么事惹得柳老太太生气了,但柳老太太想来也并非是那种随意就要打骂人的人。
若是真的是许娘子不对,虞静珠这么一喊,岂不是把事情闹得更大了,凝香轩上下岂能不尴尬?
更何况,看侯爷的意思,这事必须要捂着悄悄解决了才好,既要宽了柳老太太的心,又决不能把事情闹大。
虞静珠这一喊一磕,明晃晃地是认定了柳老太太冤枉许娘子,不给侯爷留半点缓和的余地。里头的柳老太太听到了,心头火岂不更盛。
侯爷原本就不讨他老人家喜欢,这下更是没法遮掩下来。
她内心悄悄叹了口气。二姑娘年岁尚小,虽有几分心机,到底是幼稚得很,做事全无章法,更丝毫没有想过侯府颜面,顾及大局。
虞静珠这一跪,跪的虞景头上青筋直跳。他低声吩咐翎儿:“还不快把二姑娘扶下去!”
虞静珠在翎儿的手刚一搀着她时就挣了几下,“爹爹,阿娘她——”
她抬头,看见虞景的眼底漆黑似墨,正直直地盯着她。她心下一晃,剩下的半句话吞回了肚中,不敢再提。
翎儿悄悄松了口气,搀着虞静珠一起往里走。
她想了想,悄悄与虞静珠附耳道:“二姑娘说话且挑拣着些,别让侯爷更加不耐烦了。”
虞静珠没说话。
虞景隔着老远便看见外间里乌泱泱一堆人,有老有小,连哥儿姐儿身边的贴身丫鬟小厮也全在里头。只是众人都站着,半声没吭,而柳老太太似乎余怒未消,依旧在里头声如洪钟般斥责着许氏。
“黑心肝的贪婪小妇!”
虞景急忙走了进来,众人纷纷自发地让出空路让虞景到柳老太太面前。
这外间正中央,赫然是脸肿的老高的许氏,散了半边的头发坐在地上,正低低哭泣着。
许氏一见到虞景的靴子,便凄凄惨惨地抬起头来,双手抓着虞景的下摆,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的模样。那脸上肿的巴掌印,直接把虞景吓了一跳。
虞景心里疑惑,但也不好开口便和许氏说话。依着许氏的箱子,恐怕张口便是些指桑骂槐的话。
他悄悄拂开许氏的手,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给柳老太太作了个揖。
“岳母这是怎么了,怎么气成这样,是否是哪个不起眼的奴才没伺候好岳母?”
一旁的易总管右眼皮突突地跳了起来,看过去时,虞景果然阴着脸瞪了他一眼。
易总管只觉得满心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柳老太太还没说话,许氏凄凄切切地上前来在虞景一旁跪着,又给老太太磕了个响头。
“妾身是个身份低微的,本不该见老夫人,老夫人恼了妾身也是应该的。若是能让老夫人消气,妾身…妾身愿自请出府,到那尼姑庙做姑子去。妾身一条贱命,只要能让老夫人高兴些,就是即刻打杀了妾身也使得。”
这一番话把虞景说得脑门子直痛。看着许氏凄惨的模样,心里又有些无奈,便伸手拦了下许氏的嘴。
“休要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岳母最是慈和,从不会随意打骂人的。”
许氏似乎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慌慌张张地磕了个头。
“侯爷说得对,老夫人不是那种随意打打杀杀的人,定不会随意折辱侯府的人。”
许氏说到“侯府的人”这四个字时,不经意间稍稍用了用力。按理说,就算柳老夫人是虞景的岳母,却也实在不该在女婿府中如此随意打骂妾室,岂不是手伸得太长了些。
她微微转眼看向身边的虞景,原以为虞景会有点若有所思或是有些不耐烦的神情。谁知虞景只是把头低得更低了些,面上恭恭敬敬,再无半点其他的表情。
许氏心头微恼。好歹是一个堂堂皇帝亲封的连阳侯,面对这一个破落将军府的岳母这么毕恭毕敬作甚,就差没当自己亲娘一样供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