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阴暗简陋的地方,说是地牢也不为过,周蔻咬了咬唇,知道现在不是耍狠的时候,耍了也没用,只得坐下来。
她的手一直牢牢护住自己的小腹,阻隔了罗颂的视线,先和罗颂迂回着,“我记得将军也是皇亲贵胄,如何就能行出这等挟持女眷的事情来,将军这样剑走偏锋,难道不怕不好收场吗?”
只可惜这样的言辞还撼动不了罗颂的野心,他哼了一声,拂袖道:“皇妃怕是搞错了,不是我剑走偏锋,是你夫君不肯给我一条活路,上回我特地好心好意请你们夫妇二人过府,可高宥居然当众羞辱我的爱妾,他斩了我的人,还大摇大摆的派人把尸首送到我府上,你说,到底是他不放过我,还是我不放过他?”
尽管周蔻这些日子一直在养胎,但外头的事情也听了个一知半解,她定了定心神,反问道:“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将军若干干净净,殿下自然什么都查不出来,可要是自己拖泥带水一身腥,也怪不得旁人有一日会拿住你的把柄,将军,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不如自己扪心自问一下,朝廷封赏,圣上隆恩,那是何等的期盼依托,天底下没有食君之禄,不但不分君之忧,反倒要倒打一耙坑害百姓的道理。”
她说的言辞凿凿,但在罗颂听来,不过是个深宅大院里妇人的浅短之词,进了官场这个是非地,谁还能干干净净的,两袖清风换来的不是公正清廉,有可能是铡刀相向,当所有人都不干净时,你若干干净净,那便是最大的原罪。
他负手扬头,傲然道:“人生下来自有三六九等之分,有人高贵,就有人轻贱,舍了一些猪狗一样的人命,能为我多添一笔战功显赫,在我看来,那是他们的福气,我可没有皇妃这样的慈悲菩萨心肠,怪只怪他们托生错了娘胎,没投在一个好人家。”
罗颂这样的人,周蔻在京城已经见识过不知多少了,譬如周郁,萱花一家老小的性命,皆在她的一念之间,她可以今天不开心,就毁了无辜稚儿的脸庞,断了老迈双亲的臂膀,但她却因此让一个原本幸福欢乐的家庭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哀声四起;再譬如那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她看似仁慈有礼,疼爱小辈,实则骨子里的轻慢从不曾挥去,即便是对你有几分好颜色,那也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宽厚。
可悲吗?也并不尽然,一个人一个命数,没人能够选择到底是托生在帝王家,还是百姓家,只是打小环境教养使然,耳濡目染下,心也渐渐冰冷坚硬了。
可并不是所有身在高处的人都这样,周蔻见过皇后,那样高贵,母仪天下的女人,对待谁都是慈眉善目,还有那真正的四皇子,高宥曾说过他连猫狗的性命也舍不得伤害。
说到底,不过是个人的选择不同罢了。
她闭了闭眼,不打算再和罗颂多费口舌,满心愁的都是高宥。
他能不能找到自己,罗颂会拿自己逼他做出什么样的退让,会不会是要取他的性命,周蔻一概不知。
前一刻她还和他为了小事拌嘴吵架,冷脸子耍脾气,可转眼间,他就离自己那么远了。
罗颂看她不再多言,以为她是放弃抵抗了,他得意踱步,“高宥眼下肯定急得封了城,以为我把你已经带出城去了,但他哪里知道,其实咱们就在窳浑城中,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要找的人,就藏在合琥馆的地底下吧。”
要说对朔方,对窳浑的了解,高宥哪里能比得过在这里盘踞这么久的地头蛇罗颂,窳浑城是朔方最重要的城池之一,合琥馆也是他命人建造的,当初是为了自己来窳浑巡视,能有个舒心的落脚地,所以建造的极尽奢靡,但高宥来了以后,窳浑城主想也没想,就把这合琥馆安排给了高宥居住。
合琥馆底下有座规模不小的地宫,原是打算作为私库藏些金银珠宝的,这里的机关通道也只有罗颂最为清楚,任凭高宥把朔方都翻了个地朝天,也绝对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就在他每日歇脚的馆下。
周蔻美目怒瞪,似乎是在叱责罗颂的无耻,但罗颂却很不以为然,他已经让人去送信了,想必要不了多久,高宥就得哭着喊着来求他。
想想之前受的那些窝囊气,再想想高宥那副不可一世的态度,罗颂简直是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