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叽里咕噜一通乱骂的时候,角落里的人终于扬起脸,小小的、黑瘦的一张脸挂满泪痕,怯懦和害怕都融在泪珠里,看起来是挺可怜的。
在看到面前站着的也是两个瘦小的女孩时,她肩膀颤了颤,“你、你们不怕吗?”
姜迟正重新绑着松垮的头发,满不在乎道:“有什么好怕的?那些都是只会瞎叫唤的癞皮狗。你狠一点嘛,我受伤他也受伤,欺负我们他们也落不着一点好,以后碰见我们也得掂量一下。你软绵绵的跟食堂阿姨的面团一样,他们肯定就逮着你一个欺负啊。”
她扎着马尾的时候,袖口往下落了落,能看到一条条血痕。
学生打架怕被老师和家长发现,一般都不敢在脸上下手。
女孩似懂非懂地哦了下,从角落里站起来,没想到竟然比她们俩要高出不少,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姜迟:“谢、谢谢你。”
姜迟扎完头发也没再看她,扭头越着电视里的人潇洒的挥手:“不用,我得赶回去抄东西了,再耽误时间明天我又得站走廊了,拜拜啊。”
脸上的泪痕干了后皮肤有些紧,她擦了擦眼角,耳边还能听见姜迟和朋友渐渐远去的声音。
“他们应该是高中的学生吧?真不要脸,都快成年了还欺负女孩子。”
“所以说不是人大了老了会变傻逼,而是傻逼大了老了而已。”
“精辟,那几个傻x不会告状吧?”
“告就告呗,翠姐不是说让咱们互助互爱吗?我这是仗义出手,再说他们那么怂,估计也没这个胆。”
这对于姜迟来说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她没少干这种事,但意想不到的是,这回却意外收获了一个小尾巴。
她每每进校园的时候,都能看到上回的女孩子跟在她们后面,一起走过校道,再从初高中的分叉路口分开。
后来她听人说起,小尾巴叫许观娣,是高一的学生。家里条件很贫困,父母对她很不好。
食堂里,姜迟打好饭菜来到位置上,喝了一口饮料,问:“有多不好?重男轻女?”
朋友惊讶说:“你怎么知道?”
姜迟夹了一口菜,嘁了下说:“从她名字不就看出来了。”
“行行行,你聪明。她家里是挺宠她弟的,要不是她成绩好,老师出钱帮她垫付学费,她假期打工还钱,她父母都不想让她上学了。听说啊……她妈给她找了个四十多岁,死了老婆的男人呢,要不是她们老师拦下来,人都送到别人家里去了。”
“是啊,彩礼都收下了,那男人还闹了好几天呢。”
看着朋友说得绘声绘色,姜迟继续问:“她告诉你们的?”
“这种事谁好意思说啊,是她爸到学校闹的,好几次把她从家里一路追着打到了学校,你那会儿还没来这上学呢,当然不知道咯。”
“哎,要是换做是我,肯定想着死了算了,丢不起这个人。”
姜迟不屑的撇了撇嘴:“所以那些傻逼就因为这些欺负她?”
“有些人势利眼,看不起别人家庭条件又嫉妒别人成绩呗。再说,欺负她也没人替她出头,就成了公认的受气包啊。”
后来,两人虽然没再说过话,但姜迟上下学总会故意放慢点脚步,在校门口等着她。
为此挨了婶婶不少的责骂。
某天放学的时候,她在分岔路口等了许久,旁边是停放自行车的空地,直到最后一辆自行车都被人解锁骑走,那小尾巴也始终没有出现。
回到家后,她刚进门口就听到了婶婶尖锐的声音:“你还知道回来啊,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小姑娘家家不知道要点脸皮啊?还是说你不想在这个家里待着了,那正好,我帮你收拾东西,赶紧滚出去吧,看着你就晦气。”
看着婶婶阴沉的脸,姜迟只是抿了抿唇,攥紧书包带子,走向房间。
婶婶的声音还在身后响起:“哟,还知道给人摆脸色呢?这么大气性怎么还窝在这里。”
骂声渐渐小了,姜迟吐了一口气,把书包放到唯一有空地的床头上,随后,门口传来一声响动,她扭头看过去,站在门口的果然是叔叔。
叔叔把门口关上,穿过仅有二十厘米宽的过道来到姜迟旁边,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小迟,别怪你婶婶,她就是嘴上厉害,其实是为了你好,她跟叔叔一样,也很爱你。”
头上有温暖传来,姜迟沉默了一下,笑说:“谢谢叔叔,我都知道的。”
她从小就失去了父母,被托付给了叔叔。叔叔对她很好,她清楚。婶婶对她的嫌弃和讨厌,她也很清楚。
“周末叔叔带你和弟弟去玩,好不好?你乖乖的,别往心里去。”
“好。”
房间的门隔音并不好,姜迟能很清楚地听到叔叔出去以后,婶婶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啧,又哄你的宝贝大小姐去了?老婆和亲儿子都没见你这么上心。”
“行了,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怎么了,因为长得跟那狐狸精一个人你心疼啊?我说她两句怎么了。”
“她是大哥和嫂子唯一的孩子,是我的也是你的侄女,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你嘴上就不能留点情面吗?再说,她吃的用的都是大哥嫂子他们留下来的钱,没用到我们一分,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容不下她?”
“哼,要不是因为这样,我早就把她赶出去了。但我先跟你说好,咱们一家出国,绝对不能带上这个拖油瓶,否则,我跟你没完!”
“你!小迟我是一定要带上的,妈年纪这么大了,照顾不了她,我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下。”
房间内,姜迟正在抄着化学方程式,笔忽然一颤,手指猛地撕下那张被墨水晕开的纸,咬了下牙,继续抄写。
第二天在学校的食堂里,姜迟忽然听朋友们说起元旦联欢晚会的事情,这次是初高中部一起举行的晚会。
她对这种事一向不上心也不在意,可朋友却忽然啧了下:“真的假的?他们班让她准备节目啊?”
“谁啊?”
“上回说的李观娣。”
姜迟没什么胃口,扒拉了两下便觉得撑得很,挑眉说:“她怎么了?别看不起人啊。”
“你都快出国了还有心思关注这种八卦啊。”
姜迟的堂弟和她们是同一个年级,他们一家人即将出国的消息早就被他传得整个初中部都清楚。
打趣完姜迟,那人就继续说来起来:“我闺蜜是她们班的,听说是有人故意报了李观娣的名字上去。”
“就等着看她笑话呢。”
这件事情姜迟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就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直到傍晚,她再一次和朋友看到被堵在巷子里的李观娣。
“你是不是想要我们帮忙排节目啊?可以啊,只要你把我们班里的男生都亲一下,我就让他们帮忙,怎么样?”
“要不抱一下也行?哈哈哈……”
李观娣瑟缩在墙角里,低着头死命咬唇,没有回应他们的话。
下一秒,忽然有人被石子砸中肩膀痛呼出声,众人扭头看去,只见姜迟环抱着胸口,手上还拿着一个手机模样的东西,“再不走我们打电话喊人了啊。”
众人敢欺负她也是仗着没人管,听到这话,心中掂量了一下,很快就作鸟兽散。
姜迟很无奈地看着她:“我说你怎么又被人堵这里啊。”
李观娣嗫嚅道:“我、我也不想。”
“别怂他们,当然我不是说提倡你打架,这不好,”姜迟头头是道地说:“我听说你成绩很好,听过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句话吧?你气势不输他们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找你的麻烦。”
姜迟知道或许她说的并不完全正确,但眼前的人实在是太软了,谁都能上手捏一把。
“听说过,但是、我……那样我始终一个人,我不想……”
“你害怕一个人,所以选择容忍跟垃圾为伴?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他们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是同学、朋友,你何必要把他们放在心上呢?”
姜迟最近很喜欢在学校附近的一间小书屋借书看,里面最不缺少的就是鸡汤文学,随口就能来两句。
“你成绩这么好,大学考个好学校,不就可以脱离垃圾堆了吗?当然也不是让你太特立独行,总之呢,把他们当做……额……”
关键时刻姜迟脑袋里的鸡汤文学忽然卡壳,她半天道:“当做是个屁,放了就放了。”
“你很棒,我很喜欢,并不是没人喜欢你,知道了吗?”
“是……吗?”
那道声音很弱,满是不确定。
“当然,不就是个破节目嘛。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排咯,要被笑话我也陪你。”
好友知道这件事后,震惊不已:“你要陪她一起排节目啊?你不是最讨厌这种事情的嘛?”
“我都答应人家了,再说我也总该在这所学校留下点什么吧,这样才有意义。”
姜迟向来说一不二,思考了半天,终于在一档相声节目里找到了灵感,打算跟李观娣表演相声。
到了晚会当天,两人的相声没有收获名次,却也没有落得满堂哄笑,中规中矩,两人在掌声中退下了舞台。
“怎么样?我就说咱们行的吧。”
少女脸上化着很拙劣的妆容,眼角闪着的粉肉眼可见的廉价,可眼底的光却璀璨夺目,像是颗绝世宝珠,轻而易举的照亮了心底的灰暗。
“谢谢啊,我有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或者,你想要的?”
“现在给不了你,以后我也会努力给你。”李观娣看着她说。
“不用,”姜迟沉浸在喜悦当中,挑眉道:“原本呢我是打算让你帮我抄抄作业的,不过现在有我朋友了,就上回你见过的那个,所以就不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