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在金乌卧房中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才寻得了件朴素衣衫穿上,又翻出把剪子,把绸衣的袖口裁了,剪下条束发的带子来。他偷听了金乌与金震的话片刻,料定这老爷子对仪容极严苛,此时便用起了以往混进醉春园时学的待人之礼,乖巧地在金乌身后垂手侍立。
金震蹙眉,将突然冒出的王小元打量了一番:“你是谁?”
王小元信口开河道:“我是新来的小厮儿,专门来服侍少爷的。”
话刚说完,他便见金乌双目喷火,凶巴巴地瞪视着他,仿佛要将他嚼碎了吞进肚里。
“…看着挺脸生。”金震淡淡道,“如今入府的仆役都是这末没教养的么?”
这老头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魄力,王小元站在他跟前时也不由得正色敛容。无怪金乌被吓得瑟瑟发抖,王小元光是在金震面前露了会儿面,便觉一颗心在胸膛里怦怦撞动不已,生怕自己下一刻便会尿湿裤子。
王小元嘻嘻笑道:“我刚从娘胎里生出来,还没学会说话,至于‘教养’是什么,那可是完全不懂啦。”
他不顾一旁金乌几乎要瞪穿他的目光,接着胡说八道,“就同方才说的一样,我外出时身上落了桑叶草屑,又一不留神抖到了少爷身上。少爷今儿像王八一样一直闷在这园子里,一步也没出去过…我摸着良心保证!”
天知道这小贼到底有没有良心。金乌此时憋得脸都通红了,鼻子里出气频频,恨不得拿条破布一把塞住王小元那张胡言乱语的嘴巴。
“既然如此,”金震抚着白须,面如冰霜地道,“那桑叶又是如何沾到金乌身上的?”他拈着那发皱的叶片沉声道,“若不是你俩动起手脚、厮打一番,又如何能把这叶子夹在衣褶深处,又撕得这般破破烂烂,身上尽是草屑?”
“金乌,若是如此,阿爷我可真要将你好好教训一通!我也同你说过多回,要有金府中人的自觉,不得胡乱与人动手脚。阿爷教你这些使刀、使剑的法子,可不是教你去欺负别人!”金震怒视金乌道。金乌被他瞪得浑身一激灵,话梗在喉中,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王小元成日里随着恶人沟的地棍们厮混,近墨者黑,肚里没一滴好水。此时他眼珠子转了一转,便指着金乌,作出天真的神态道:
“爷爷,方才少爷叫我入房里,掀了被儿要我暖床。咱们抱来抱去,就成这样啦。”
他说的这一番话,金乌似是听懂了,又似是没听懂。他踢了王小元一脚,小声地问道:“喂,姓王的,‘暖床’是什么意思?”
其实王小元也不懂暖床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每回王太和钱仙儿都拿这个由头把他卖到各种人家里面,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富家老爷花大价钱买一个人替他捂暖被窝,只要抱一个手炉在怀里不就够暖了么?于是他小声对金乌道:
“大抵是夜里太长,被儿太冷,要人暖暖才行。我听说你们这些有钱人都爱这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