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求侠 群青微尘 3484 字 2022-08-27

金乌一把按住气鼓鼓的、要夺门而出的三娘,含糊搪塞道:“……没,没有。咱们就随便在各处逛了逛,啥都没做。”

他拉了张椅子坐下,将胳膊枕在扶手上,转头望着纷零飘落的小雪。嘉定的雪细细的,堆银砌玉似的精巧,不像肃杀极寒的天山,恍惚间金乌又似是看到了那日在天山下的情景。他与玉求瑕在石阶前分别,但他没走,而是绕到了太乙溪边,攀着山石而上。天山太冷了,他又是极畏寒的性子,竭尽全力才到了山门处,将看守的候天楼刺客杀散,谎称北派前来救援。但去天山崖时已经太晚,他在谷底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玉求瑕,浑身骨裂,鲜血染尽白袍。玉求瑕出了第三刀,然后失却了记忆。

先前他俩在换月宫时,玉求瑕为了与他逃出墓穴,就已出过一次第三刀。后来金乌经试探得知,那时他已忘记了二人在海津曾碰面一事。如今这回忘得更为彻底,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左三娘惴惴不安地凝望着他。烛光里那张有着冽厉线条的脸像是朦胧地柔缓下来,金乌幽碧的眼里映着飞旋曼舞的白雪,像顽冰渐消的翠潭。她在这凛若冰霜的罗刹鬼身上看到了一种迷茫,金乌茫然地盯着薄薄的门槅,像在心中酝酿着某种繁杂纠葛的情愫,时不时轻咳几声,微倦地扑眨着眼。

她终于鼓起勇气,不安地开口。“五哥哥,你说的要求我的事…是甚么?”

金乌正在咳嗽,兴许是染了风寒。三娘却在他将捂着口的素绢帕子放下时猛地一震,她分明看见绢帕上落了几点鲜红,是血的颜色。

三娘脸色顿时煞白,金乌看了她一眼,有些费劲地将襕衫下的箭袖捋起,露出惨白的手臂。除却伤痕外,腕上布着毫针细孔。三娘知道这是甚么,曾有一个名为鹤行门的云游门派,传了一套方子给寥寥几位弟子医士,以施针来换去一身毒血,将内炁倒换。有些世家庄院里会养着不见得光的药人,哈茨路人是再上好不过的药罐子。他们虽活得不长久,却因毒难见效而受人利用。世家为保住子嗣,以防不测,会将家中之人身上的难解之毒导入哈茨路人身上,从而逃过毒发之苦。

金乌垂下眼,道:“我把一相一味…换到了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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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有点事,请个假!王小元只有这个时候才是限定版哭唧唧小怂包

第193章 (六十五)风雪共恓惶

王小元蹲在卧房外头。

黧黑的夜幕降临,院里纷扬地飘着洁白的小雪。

他在柴房关了几日,终于得放出来。这回倒与往常不同,每到三更半夜便有个俏丽的女孩儿捧着木食盒悄悄上门来,把空痛散敷到身上瘀肿处。女孩柔荑冰凉而嫩滑,每当触及肌肤时总会激起王小元一身战栗,继而满面羞红。后来王小元听说那女孩儿叫左三娘,是金府里新来的丫鬟。她脾性好,对他和和气气的,却总爱笑靥如花地围着金少爷打转儿,看得他心里极不是滋味。

这时他手里捧着只木托盘,是三娘在后厨里忙不过来,要他捎带去给金少爷的。盘里放着碗枣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苦涩的药味儿呛得王小元皱紧了鼻子。他忐忑地在石阶上蹲了一会儿,这才犹豫着转身敲了敲门扇。里头没人应声,他又等了一会儿,才畏缩地推门探了个脑袋进去。

“少爷……”

“…出去。”

房里清清寂寂,只有张干硬的榻板,一只冷了灰的小香炉,余下的便是满屋如水似的月辉。王小元只听到了冰冷的一声,便瞧见榻上似是蜷着个阴影。金乌缩在被里,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发丝凌乱,似乎在微微发颤。

王小元将木托放在脚边,小心地一点点挪过去,嗫嚅道。“三娘…要我送的药,我放这儿啦。”

金乌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软枕里,咬着牙关道。“知道了,你快…滚。”

他快难受死了。可一想到玉求瑕往日也曾受过这般难过的苦痛,心里便顿时不是滋味。他怎能输给那呆子,要论忍痛逞能,他俩的本事可谓半斤八两。

可王小元非但不滚,还大胆地往榻边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他猫起身子,弯下腰去摸地砖的缝隙,窸窸窣窣地摸到了砖边小小的孔洞,这是他先前偷偷凿下的。这时他伸出两根指头,把地砖掀起,之前藏在下面的东西还未取走,他瞥见了那物,顿时心里放松,轻轻舒了口气。

但他的手还未碰到那物件,便被倏地紧紧捉住。从榻上伸来一只惨白的手,牢牢扣住了他手腕。金乌不知何时已翻身坐起,浑身都在发颤,从王小元眼前把那地砖里的小布袋儿拿起。

布袋里装着只断成两截儿的药师佛,还有只扎满了针的麻布小人。那小人倒缝得别致,一只腿破了口子,露出里头的芦絮,脸上划了道刀口,身上写着“金乌”俩字。

这不必说,定是用来咒人的。王小元见金乌从布袋里倒出这两个小物件,霎时吓得满脸苍白。金乌翻来覆去地拈着那断佛像与小人看,许久才讥刺似的笑道:

“你溜进我房里,就是为了放这破玩意儿?什么时候放的?”

王小元缩着脖子,“不…不是我放的,是…是其余人。”他沉默了一会儿,结巴道,“是……左三娘!嗯,也许是木婶……”

金乌冷冷地道:“你以为金府里盼着我死的还有谁?”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倒笑了起来,可惜这笑算得皮笑肉不笑,“这是什么咒?我知道琉璃光佛消灾长寿,你把佛像摔了,便是要咒我短命么?”

王小元慌道:“不是…我只想着……”他想着要是金乌病了,平日里便无精气神来打骂他。这咒似乎倒是显了灵,近几日三娘与木婶皆在后厨忙着熬药,甚而腾不出手来给自家主子送汤药。此时王小元心里是得逞的,因为金乌看起来着实抱恙,面白如雪,嗓音愈发喑哑微弱。

“原来你也不过鸡肠狗肚,还记着我的仇?”金乌道,眉宇间露出讥诮神色,轻咳了几声,“我告诉你,王小元。你就是个肚里容着一包粪的合死的下仆。我生辰宴那回,谁准你送我东西来着,你那寒碜玩意儿夹在贽物里,我看着都嫌害臊…”

看他的口一张一合,吐出愈发尖酸刻薄的字眼,王小元再难自抑,一肚子委屈化作怒火。他猛地甩开金乌的手,使劲往这可恶的脑壳上来了记头槌。金乌被这突忽一击撞得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额角裹的绢布掉了,裂开的伤口里淌下一道血痕。

“你个村驴生的鸟货…王小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