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久病无医的人,都有很多口忌,梁玹倒是丝毫不介意。
“且等着罢,没几天了。”
梁珩干巴巴道:“请您放宽心,世上哪有治不好的病,只有不会治的大夫。大不了放榜广招天下名医……”
梁玹一哂。
静得片刻,梁珩终于明白,他父亲非是自怨自艾,而是确然已接受不久于人世的事实了。
梁玹咳嗽一声,道:“你父年二十离开生身父母,来到这举目无亲的天下之中,若无根浮萍,漂零着也就过了又一个二十年。唯生下一个你,是至亲血脉相连。珩儿,你父不久将去了,留你一个人,又如我当年一般孤苦,你待要怎么办?”
梁玹几时同自己说过这么长一句话,梁珩听得愣怔,竟忘了回答。
梁玹冷哼一声:“世人多半不可信,居高位当寡情,为帝者受人挟制,免不了伏尸百万、血流漂橹的下场。”
“……是。”
“宦官最不能信,”梁玹冷冰冰道,“小人得志常自满,国家无以报酬之,暴虐恣肆反甚于外戚。为父本意是为你留下自己的内臣,天下才子多出沈阳四家,是以诏令四师为你讲学,以求同门。未料你不争气,一连气走了三个……”
梁玹胸闷气短,梁珩服侍他饮下热茶,才缓过气。
“留下来一个沈矜,最是虚怀若谷、海纳百川,他忍得你,还能尽心教导。本是好的。可惜他那儿子管得太多,妄图利用太子牟取利益,为父不得不将他一家外放,免得你做了他人手中剑,还无所察觉。”
梁珩心里的声音说,不是这样的,没有人要利用我。而父亲根本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