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洛望着麦雅的背影,用力一甩头,把发辫甩到身前,抓在手里——那些淡金色的发丝,果然如麦雅所说,混杂了不少污垢进去,甚至包括一条黑色的海藻和几片小贝壳。
她握着头发,正想着麦雅的话,纳尔森却已经走了过来,低声向她汇报这次的伤亡人数。
“这次蔚蓝之地骑士团共派了一百二十人出征,战死八人,还有十二人重伤,很可能这次返航之后就会被迫退役休养。轻伤还没来得及统计——”
“——黑玫瑰号呢?”
“黑玫瑰号上……一共两百人,我们只救了不到四十个人上来。”
阿芙洛松开了手里抓着的发辫,转头望向船舷外,没有说话。
纳尔森把她的沉默看着眼里,向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靠近,又低声说:“伯爵,这话可能有些冷血,但军团长牺牲了,而第三军团还有三万人驻扎在西德凯城,您必须尽早考虑这件事。军团长之位不可能空缺太久,也必将会有人为这次的失败负责。”
阿芙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说:“……我知道。”
这一次出征,中高阶的骑士和术士占了近半人数,放在平常,这些人每伤亡一个,都会是联盟巨大的遗憾,谁能想到,这次意外迭生,最后竟然以一个如此惨痛的结局收场。
还有伊莱亚斯和菲迪莉娅……
一位前途无量的军团长,和一位未来的五阶巫师,这是杀死多少帝国人都挽不回的损失。
阿芙洛浑身上下的衣物都湿透了,海上的风迎向船舷吹来,让她感觉有些冷。
她用冻得僵硬的手指在铠甲下摸索着,风把她湿透的头发吹得半干,硬邦邦地贴在面颊上。
“博恩伊莱亚斯,出生于秘法大陆西部的一个小国。”阿芙洛轻声说:“他出身的世家,在当地是一手遮天的贵族。但军团长看不惯他们欺压平民的做派,所以他最终和家族决裂,改换了母亲的姓氏,离开家乡,来到极夜之地,在这里成为了联盟最优秀的统帅之一。剩下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纳尔森。”
片刻的安静。
纳尔森说:“联盟会永远铭记他的功勋。”
阿芙洛终于从铠甲下的暗格里找到了一小卷纸,表面涂了蜡层,因此没有被海水浸湿。
她开始折一只纸船。
伤员忍耐着的呻/吟声顺着风飘了过来,还有其他骑士走动的声音:船上的医护人员太少,骑士们不得不用自己那点儿可怜的包扎技巧来帮助数量众多的伤者,把长剑临时充作固定材料。
风里还混杂着邦邦的钉锤声,那是另一些骑士正在试图修理断裂的木板。
“我只是觉得不值得。”阿芙洛垂下视线,看着自己手指的动作,“这一切本不应该发展成这样的。军团长他……在他的少年时代结束之后,他甚至没有机会再看到一眼的阳光。”
纳尔森望着她的指间,问:“这是?”
“一张废纸。”
纳尔森沉默了一瞬,倾斜火把,树油从半空中滴落,火光照亮了阿芙洛手里那只接近完成的纸船,得以辨认出一些残存的字句。
“11月5日”,“图书馆”,“开放”,还有阿芙洛自己的签名。
——一道作废的政令。
阿芙洛终于折好了纸船,用一只手拿着,悬空在船舷外。
“无尽海太深,极夜之地又太黑、太冷。”她说:“愿这一艘纸船,能承载你们的英灵摆渡过黑海,去往光明的彼岸。在那里,你们必不会孤单太久。”
她松开手。
纸船飘飘摇摇地落了下去,在半空中危险地打转,似乎随时都会散开。可它最终还是完好无损地落进了海里,浸湿了水,沐浴着星光,被层叠起伏的海浪推向远方。
阿芙洛终于回过身,看着自己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