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5喜欢

她不是懦弱,而是太清楚自己的处境。她眼前的路太难了,自己都没有信心走完,何况别人。

不要对别人有所求,越长溪一直告诉自己,没人会懂,也没人有义务懂。

郑小小忽然停住,她收敛笑意,转身道,“姐姐,你知道边塞的人如何成亲么?”

“在边塞,不论男女,只要互相喜欢,立马就会成亲。毕竟谁都不知道,下一场战争在什么时候,能不能活过明天。”

越长溪目瞪口呆,敢不敢再草率一点?但不等她开口,郑小小已经继续道,“姐姐,你思虑太重,总想规划好一切,避免伤害。可你避开伤害的同时,也避开很多美好。”

“你会问,如果他们成亲,有人死了怎么办,但你没想过,死前,他们有幸经历一场爱情。”

“爹让我来陪你,我不明白为什么,因为你什么都有。但现在我明白了,姐姐,你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活着’,你能看见阴谋诡计,却再也看不见其他。”

朗朗白日下,风带起郑小小的衣角,如同掀起一片浪潮,越长溪陡然怔住。

“姐姐再见!”

吃过晚饭,郑小小出宫回将军府,走时,拿着好几包东西,有衣服首饰、胭脂画册,还有几包糕点。

她苦恼地拒绝,“半枝姐姐,真的不能再拿啦,快背不动了。”

郑小小不习惯带丫鬟,所有东西都是自己拿。左胳膊挎着两个包,右胳膊挎着三个包,不像回家的大小姐,反而像逃难。

半枝望着自己的‘杰作’,扑哧一声,没忍住笑,终于放弃再加一个包裹的决定。

越长溪觉得,半枝一定和现代的奶奶姥姥很有共同语言,每次孩子回家,走的时候,都要带走好多好多东西。

她系紧郑小小的披风,“还有一些东西,我明天差人送去将军府,记得收一下。”

郑小小脆生生喊道,“谢谢姐姐。”

喊完,她察觉出问题,既然能送去将军府,为什么要自己拿呢?还没想通,已经被越长溪推出永和宫,“快走吧,一会宫里落锁了。”

“啊啊,那我走了,姐姐再见!”郑小小没多想,匆匆向外跑,马尾一蹦一蹦,很快消失在宫道上。

小姑娘走远,半枝才捂嘴笑道,“你欺负小孩干嘛?”很多东西,明明可以派人送去将军府。公主非要拿出来,在小姑娘面前炫耀一圈。郑小小禁不住好奇,包裹就越来越大,最后变成这样。

话又说回来,公主今日送出的东西,将近千两,快赶上铺子一个月的收成了。郑小小做了什么,让公主这么高兴?

越长溪哼哼两声,没有说话。

被一个小姑娘教育了,她不要面子的嘛,当然要趁机‘报复’回去。

等郑小小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她提起灯笼,轻咳一声,“我去一趟东厂。”

“早点回来。”半枝挥挥手,公主经常去东厂踢蹴鞠,她已经习惯,回屋时才反应过来,这大晚上的,踢什么蹴鞠。况且,公主已经有一阵子没去东厂,今晚有什么事?

……

越长溪是去道歉的。

那句‘我也许不该靠近你’,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卫良显然误会了什么,而郑小小的话提醒了她,她不该为了避免伤害、从而拒绝接受一切。

该和卫良解释一下,让他不要再误会了,他们也可以恢复之前合作的关系。至于他喜欢自己什么的,走一步看一步吧,没准他明天就变心了呢,谁知道呢。

想通这点,越长溪心情特别好,胸口的闷痛都减轻许多,她哼着歌,踏着皎洁的月光走向东厂,快到门口时,遇见庆吉。

庆吉看见她有些惊讶,“公主,您有事?”

越长溪指着里面,“本宫找卫良,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本宫。”

“师父就在房间,公主慢走!”庆吉差点哭出来。呜呜呜,太好了,公主终于要和师父说话了,师父再也不用每天一副杀人的样子,真的太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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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吉脸上一会哭一会笑,恍恍惚惚离开。越长溪看见他这副样子,有点迷茫,怎么奇奇怪怪的?

灯笼被风吹得晃动一下,嘎吱一声,越长溪才回过神,走向东厂最深处。

和她上次来时一样,卫良的房间内闪烁着昏黄的光,但因为加了一层蓝色窗帘,显出几分温馨。

她的审美果然很好!越长溪刚要勾唇,忽然看见意外的一幕。

风吹开窗户,隔着小小的窗,她看见房间里,宫女靠在卫良身上,卫良搂着她的肩膀,两人亲密地依偎着。

越长溪:“……”哦,打扰了。

她瞬间收回笑,冷淡转头,头也不回离开。离开时庆吉还没走远,看见她出来,愈发惊讶,“公主?”这么快?

越长溪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卫大人忙着呢,本宫就不打扰了。”亏她怕卫良难过、大半夜来道歉,结果人家温香软玉,快活着呢!她有多傻,才会半夜来道歉。

寒风刮过,吹走身上仅存的温度,越长溪仿佛又回到那个夜晚,她高烧不退,迷迷糊糊喊孝静皇后,宫人却为难地告诉她,孝静皇后正在陪申帝,申帝有些头疼。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不是被选择的那个,她早就知道这点,为什么还会失望呢?

越长溪握紧拳头,一字一顿告诫自己——你与卫良没有任何关系,他当然可以做任何事,他喜欢别人、别人喜欢他,都是应该的,你有什么资格生气?你不会真以为他喜欢自己吧?他从来都没说过,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想象,如今,也该清醒了。

一句句话像是重锤,狠狠砸进她心上,被郑小小吹动的那丝裂缝,也重新闭合。大风穿过清冷的宫道,吹灭灯笼里的烛火,越长溪垂下手臂,眼中映不出一丝光,沉默走向更深的黑暗。

望着公主踉跄离开的身影,庆吉一脸惊讶,不对啊,师父能有什么事,连公主都不见?屋里那个人不会是假的吧?!

他心里一惊,顾不得公主似乎有些不对,连忙跑回师父的房间,他推开门,倒抽一口凉气——

房间里,卫良拿着锦帕,慢条斯理擦拭指尖,他脚下踩着个‘宫女’,‘宫女’脸色青红,极力挣扎,想要逃脱。

卫良忽然用力,脚下顿时传来一声闷哼。

声音低沉沙哑,显然是个男人。

庆吉连忙关门,脸色不好,“刺客?”

他说话时,地上的男人忽然一阵抽.搐,不到三息时间,已经彻底失去生机。

庆吉皱眉,蹲下来,隔着袖子检查对方,“您已经卸掉他的下巴,还能服.毒,难道毒.药藏在牙齿中?有点像张保全……是皇后?”

卫良冷淡点头,“焦和没死,皇后心急了,害怕查出什么。她倒是大方,竟然派来死士,只可惜,学艺不精。”他冷淡地瞥了眼尸体,扔掉帕子,漠然开口,“处理掉。”

“是,”庆吉利落应下,刚要抬尸体,表情忽然变了,说话都磕磕巴巴,“师、师父,不好,公主刚才来过,可能看见您杀人了……”

卫良身体一僵,脸色苍白。

永和宫里,越长溪躺在床上,面无表情望着床上的帷幔。忽然,她勾唇,露出嘲讽的笑,“鲁迅说得对,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她原来一个人,无牵无挂,哪怕如郑小小所说,除了复仇什么都看不见,没有任何快乐,但好歹……也不会难过。

不会像现在一样,胸口像是坠着一块石头,沉甸甸引她下坠。

理智上,越长溪知道原因,因为童年缺失,她终其一生都无法抑制地渴望被爱,偏偏拥有的爱太少,失去时,才会格外难受。

她捂住脸,自嘲道,“本宫就说,九盛城需要心理医生,这里的奇葩太多了。”她说的从来不是别人,每一次……都是她自己。

“笃笃笃——”

房门被敲响,半枝的声音传来,“公主,卫厂公求见。”

越长溪指尖颤了颤,“不见,就说本宫睡了。”

“……”

半枝:“公主,卫厂公就在奴婢身边。”

半枝的声音很冷静,内心已经开始崩溃,虽然卫良官复原职,重回司礼监,但她下意识以为,对方还是永和宫总管,完全忘记通传,而是直接带到寝殿。

啊……好尴尬,怎么办?半枝偷偷瞥了眼卫良,看他什么反应。

只见黑夜中,卫良的面色惨白,头垂得很低,脊背弯成一个弧度,像是不堪重负。他抬手,似乎想触及房门,却像有什么阻碍他,只能无力的放下。

“公主,臣可以解释。”

声音破碎,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