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第一天,夏洛克不在。我以为他可能是早出晚归跑业务或者是度假了。没有人和我抢阳台,我乐得清净,天天早上吹单簧管,也没人骂我。麦考夫寄了点资料给我,大概就是外语学习教材什么的,我打算把它们放到一边,消极怠工。我在学校的时候,给他寄过几份《预言家日报》,他嫌报纸过于官方口吻,不够有价值,让我不要再寄了。他大概也明白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能得知的信息还不如他在政府里打听到的多。
今年暑假,妈妈没来找我。我和外婆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再去看莱克特医生,在伦敦一位医生那里就诊开药。除了开药,这位医生还给了我很多日常生活的建议,不知为何,我觉得她比莱克特医生更亲和,也更愿意呆在这里而不是去找莱克特医生。可能因为去美国太麻烦了。在医生的建议下,我的日常行动轨迹里又多了一个射箭俱乐部,用来作为锻炼身体的方法。最近的目标是能把箭射到靶子上。
暑假第三天,夏洛克回来了。他浑身上下有一股怪味,好像一个星期都呆在一座废墟里而且没有洗澡。他没穿他的衬衫,套头卫衣脏兮兮的,对着我大叫:“快帮我把洗澡水烧好!她要来!”然后冲进了浴室,锁上了门。我在门口愣了一会儿,夏洛克又伸出头来:“你能不能别吹你那个单簧管了!”
“我没吹呢。”我指指那个还没打开的盒子。夏洛克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声音,又关上了浴室的门。中午,有个我不认识的女人敲了门,对我局促地笑笑:“你好,小妹妹,我找夏洛克。”
“别进我的房间。”夏洛克裹着浴巾出来,命令我,“也别吹你的单簧管。”
我只能用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下了很久的国际象棋。我用了随机匹配模式,对面的陌生网友五分钟能赢我两次,一共赢了我二十多次。我把游戏里的代币输了个精光,无法进入下一局了,对方发来一个好友申请,“我们可以建个好友房来下棋”。我欣然同意,又输了四次。
“你怎么没有一点进步?”好友房的对手给我发消息,“我已经给你让了很多步了。”
“可能……确实没有天赋吧,我和你们相比肯定没有那么聪明的,麦考夫。”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作业做了吗?”
“没有。”我非常诚实,实话实说。
“完不成作业是不是意味着你的能力还不够呢?”
“你上班摸鱼。”我别的不行,字打得倒是飞快,“举报给你上司。”
麦考夫发了几个笑嘻嘻的emoji,下线了。陌生女人衣衫不整地从夏洛克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看见我我在沙发上,用有点沙哑的声音说:“给我倒杯水好吗?谢谢。”
我去厨房给她接了杯水。夏洛克也出来了,“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好啊!”女人很是高兴,夏洛克向她介绍我:“哈德森太太的外孙女,雪莉。”
“你好。”她只是向我微微点头。我默默把手塞进牛仔裤口袋里。
外婆似乎很高兴夏洛克交了女朋友的事。我看了一会儿他们在餐桌上的表现,心里非常不舒服。夏洛克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一清二楚。可是外婆看上去很高兴,那个女人看上去很高兴,我也只能让自己显得很高兴。临走前,我听到那个女人问夏洛克:“那孩子是怎么回事?我是说……”
夏洛克面不改色地撒谎:“她有点面瘫。”
我感觉去照照镜子。勉强自己展现的笑脸比哭还难看。怪不得,我也差点相信我是面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