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娴张了张嘴,她想要找一个像她一样还会流泪哭泣的人,谁想一圈扫过去,所有人都是木着一张脸,然后招呼着对方快跑。
他们开始‘铁石心肠’,或者说开始成长了。
莫含章听到那处动静,她以为是鞑靼人又放雷了,没有将它和三天的死挂上。
“顺着这边走。”雪中赫然出现一条马匹踩出的小路。
雪厚下面有什么很难看清楚,一不小心很容易就跌进看不见的坑洞里,这些四散而逃的马天生就有一种避凶的本能,它们走过的地方是安全的,最起码不会一脚踩空,被摔死。
寂静无声的旷野雪原只余下莎莎的踩雪声,走在最后面的康晋南用一根分叉极多的粗树枝进行扫尾。
他们必须赶在鞑靼人正式攻城前将消息传回并州城,然后做好抵死一战的万全准备。
......
京城,柳儿胡同。
入寒以后,家家户户张贴消寒图,门前杵着大扫帚等着雪停以后上街扫雪。
姚庆才穿着破洞漏风的棉袄,脸上脏兮兮的抹着锅灰,他蹲在院子里拿了梯子准备从地窖里捞白菜吃。
“中午烧一个白菜炖粉条就好了。”梯子顺着地窖口搭下去,暖风从里面吹出。
姚庆才舒坦的哼唧了两声。
谁能想他姚庆才嚣张跋扈了一辈子,最后居然变成了朝廷通缉犯。
太子死了、他爹犯事...他亲姐居然会为了太子悲痛欲绝,自尽求殉?
一夜之间,他可真是家破人亡。
哎,姚庆才长叹,捞起一颗蔫了吧唧的白菜,他心中苦涩与伤感似乎要有如实质般的溢出。
他娘的,白菜快要吃完了。
有时候姚庆才就想,还不如当初跟他爹一起上了城西菜市口,头一伸眼睛一闭,立马上西天,何苦在这里为了吃两颗白菜而发愁。
“白菜呀,白菜,不是今天我姚某人要吃你,而是我不吃你,我就要饿死啊,听说饿死的人会下饿鬼地狱永远吃不饱饭,你看你是颗白菜,今个让我吃了,就权当渡劫,等明个下了往生殿,阎王爷见你是地里的小白菜,可怜你就让你投胎成人咧。”
他揪着个白菜叶子,自言自语的瞎讲。
待他将热水锅架起,大片白菜叶子和一捧少到不能再少的米下锅后,姚庆才就找来笔墨在草纸上奋笔疾书的写着什么。
“开头就写昔年不知人间苦,今生遍尝辛酸泪?”姚庆才落笔莎莎。
等到锅里菜粥熬好,他掰着已经冻得僵硬的手四下活动。
谁想碗还没端稳,他家那破柴门便被人从外踹开。
“哎呦!”姚庆才被热粥烫了个正着,迎面对上一身黑衣满脸煞气的姚不济。
“大哥?大侠!恩人呐!”他捧着碗,贱不兮兮的凑上前:“您来一碗不?”
姚不济不搭理他,转身回屋,衣服也不脱,往那没有二两棉花的褥子上一躺下,两个眼睛瞪的和铜铃一样。
“哎呦喂,什么味道?”姚庆才耸着鼻子上下将姚不济闻了一遍,那味道他熟悉。
酒肉女儿香。
“让我猜猜,壮士你喝了花雕?这股子香粉的味道特别,里面铁定加了麝香。”姚庆才边闻边鉴赏道:“麝香贵啊,价钱等同金子,您这是见到哪位贵人了?”
姚不济不语,脑海里却在不断回放刚才发生的事情。
事情回放到大约半天前,也就是深夜,他听到姜贞儿的哨声,于是按照约定前往城中一处酒楼相见。
姜贞儿这次一反常态的沉默,甚至让他有一种见到莫含章的错觉。
她拉着他说了许多当年的事情,又忏悔当初丢下莫含章进宫,感念他多年的照料。
说要和他喝上一杯,就当老朋友之间的寒暄。
于是一杯接着一杯,她总有理由让他喝下去。
喝到最后,姚不济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再醒来时,一切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他...他居然...做出那样的事!
姚不济震惊惶恐,他无法置信。
“壮士,你该不会是去喝花酒了吧?一晚上没回来,身上这味道。”姚庆才啧啧道:“隔着帘子我都能闻的到。”
回答姚庆才的是一片沉默,等他再上前看时,姚不济已经睡着了。
“好啊,大爷出去喝花酒,小爷我喝稀粥。”姚庆才拖着破碗蹲进屋子里还算暖和的角落吸溜着。
......
于此同时,承乾宫内数十名宫人被罚跪在地当中。
他们一个个头挨地,身子抬的老高,以一种别扭的姿势立在那里。
“咱家说话不喜欢说第二遍。”章颜尖细的嗓音在大殿里响起:“这承乾宫向来是宫里最安稳的地方,别处奴才想寻这一处圣宠不断的好地方都要削尖了脑袋,你们这些奴才,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一抬手,立马有提刑太监抡了蔑片抽打在宫人的背上。
篾片有大有小有粗有细,宫里喜欢用细长的,抽到身上钻心的疼,却不伤皮肉,打完了依旧能干活。
这东西真要按着数抽,是个人都招。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是章颜要罚他们,只是单纯的惩戒,求饶在这里不管用。
他们如果发出呼痛的声音,下来会被打的更惨。
“都竖起耳朵听好了,咱家下一次再听到你们当中谁将这承乾宫里的事情拿出去嚼舌头,咱家就将你的舌头割下来!省的到处招惹是非。”章颜呵斥道:“都听明白了吗?”
宫人们无不应听明白了。
“行了,别在这里逞你的威风。”纱帘后姜贞儿打了个哈欠,勾手道:“让他们都下去,本宫有事和你说。”
无需章颜过多眼神,那些宫人们立马退出去,他们走的很快,就像后面有狼撵一样。
姜贞儿懒洋洋的靠在软枕上,承乾宫的地笼烧的很热,她只着了件单衣,露出一大片肌肤。
章颜如有实质的视线从她眉心开始扫下,一寸寸,像是在巡检物品一般,突然他掐住姜贞儿的脖颈,那里有一处暧昧的红痕。
细长粗粝的指尖摩挲上那出红痕,章颜冷笑道:“和谁鬼混的?”
姜贞儿拍掉章颜的手,她叱道:“要你管。”
“让我猜猜,是耀王?还是某个不起眼的御医?”章颜的指尖一寸寸向下划去,他挑开那出半遮未掩的衣襟,探手撩起。
姜贞儿仰头,唇角溢出诱人的呻\\\\吟。
“是你说?还是让我查出来?”章颜很有耐心的拿捏住姜贞儿的敏感,他凑上前轻声辱骂道:“你这样可真够的。”
姜贞儿像蛇一样的攀附上章颜的胸膛,她勾着手抓着章颜脊背,浑身颤栗:“这样你就吃醋了?没用的阉人。”
“呵。”章颜轻笑,手下加重力道:“瞧瞧你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年半分风采。”
他弄的姜贞儿浑身吃不上力,只能伏在肩上喘气。
姜贞儿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细喘道:“你真想知道是谁?”
她抓着章颜的手缓缓划向腹部:“一个能带给我孩子的人。”
说着姜贞儿毫不留情的从章颜身上下来,她将衣服拉近:“耀王和他那老不死的爹一样,中看不中用,有了这个孩子,这宫里就没人敢对本宫指手画脚!”
“你疯了?”章颜越发不理解姜贞儿脑袋里在想什么,现在的她对权利着了魔,都快变的让他认不出来。
“我没有疯!”姜贞儿抓着衣服沉声道:“现下情况,并州绝对守不住,荣王死了,那老东西就再没孩子,即使耀王是他亲生的,我也不会让他有那一天。”
章颜揪住女人的头发,他扬手想要扇醒这个疯狂的女人,但手掌扬在半空中时,他下不了手。
章颜承认他心软了,仅仅是对这个女人。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谁坐那个位置和谁当皇帝,和能力、本事、出身没有一丁点关系!”章颜压抑着拔高声音:“即使他不是明武的儿子,只要有人支持他就会是皇帝!”
他松手,姜贞儿跌坐在地,杂乱的长发像鬼一样。
真真应了那就‘宫里能将人变鬼,能将鬼变魔’。
“醒一醒,不要再平白做些令人耻笑的大梦。”章颜声道:“今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皇陵修建加紧,今冬就从工部各个制造调了成批的工匠,我听说明武帝着人打棺材的时候,多打两副。”
最后的话他是笑着说出来的,尖细阴沉的嗓音让姜贞儿不寒而栗。
“娘娘这么聪明,就猜猜这当中有没有一副是属于娘娘的。”章颜伸手勾上姜贞儿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如今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不想着怎么活着,反而上下蹦跶,是怕活的太旺?还是怕死不了?”
姜贞儿浑身瑟缩,她不去问章颜真假,因为她知道明武帝的性子,多疑、怯弱、倨傲骄亢甚至又极端的谦卑,他疑心很重,即使很早怀疑也要等到捏住全部再发作。
或许明武帝已经怀疑上她了,那么她和章颜的这段关系,或许就是在明武帝的授意下才维持了数十年。
想到这里姜贞儿手脚冰凉,面无血色。
“咱家有句话送给你,这宫里的事情都没有缘由,活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他拍了拍姜贞儿的脸:“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