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三合一

前面说的时候种老五还有些顾虑,越往后越说他就越激动:“官爷,我们江上的渔民连籍都未入,每日风里来雨里去的讨生活,圣火莲教的人说只要加入他们就能管饱饭。”

“人吃不饱都快饿死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啊!”种老五长叹一声。

“你们就没有想过上岸,找出一处田地?”萧伏玉认真思考种老五的话,他认为种老五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他们不努力,没有尝试去改变。

“官爷,说实话如果能上岸,或者入籍,大家谁会放着好好的良民不当,来这种地方讨生活?”种老五面露苦涩,这些当官的官老爷,根本不懂他们的苦处。

“咳咳咳。”汤云凌拍了拍萧伏玉的肩膀:“殿下,你这个问题问的和晋惠帝问‘何不食肉糜’一样没水平啊。”

萧伏玉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明白,虽然在宫里生活他和他的母亲荣嫔总被人欺负,吃冷饭,冬天缺炭少衣,但总归能活下去。

这个种老五说的太夸张了,江里的鱼,他们渔民不就是随随便便撒网就能捞上来好多吗?

光吃鱼能饿死人?

“不说前几年,就说如今,春天眼看着天大旱,郊外等着插秧的水田,哪块不是杂草丛生,别说吃粮食了,来的晚连草皮都吃不上。”种老五见他们几个不信,力争道:“城外卖米猪丸子的到处都是。”

“米猪丸子?”萧伏玉撇嘴:“都吃上肉丸子了,怎么还啃草皮?”

种老五听了直摇头,他就知道和这群当官的没什么好说的,这群人高高在上根本不懂他们这些百姓的生活疾苦。

“米猪丸子不好吃吗?”萧伏玉也不懂种老五为什么摇头,他看着莫含章满脸疑惑。

莫含章眉眼低垂,漫不经心的摩挲着腰间玉佩。

“我问殿下,什么东西吃米?”

“当然是人。”萧伏玉毫不犹豫的回答。

过了片刻,萧伏玉开始回想自己的答案,他的表情就变得非常难看:“你是说那...丸子...是拿人...肉做的?”

莫含章嘴角含笑:“那殿下以为是拿什么做的?”

“呕。”萧伏玉当即趴在地上吐了起来,一旦将肉丸子和人联想到一起,他就止不住的呕吐。

在那晚码头失火的时候,是他第一接触到这种东西,只要想起或者闻到,他就像得病一样,忍不住的恶心呕吐。

【宿主,你知道的好清楚啊。】系统觉得自己对莫含章的了解还不够透彻。

【不是清楚,是经历过。】莫含章生活的时空里,王朝覆灭在即,百姓流离失所,战争几乎摧毁了大半个国家。

她是最早一批跟着太\\祖打江山的,先是从戎后又从文,让她自己回忆自己的前半生,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当时打仗死了很多人,良田荒废,没有人种粮食又赶上连年战乱,大部分百姓不是死于战乱而是死于饥饿,一些发战争财的商人就会偷窃尸体,做成饿殍肉以极其低廉的价格贩卖给快要活不下去的百姓。】

莫含章很少说这么多的话,这么多年过去,即使后来天下海清河宴她也没办法忘记,当初人竞相食的惨状。

【这些人管猪肉叫菜猪,管人/肉叫米猪,很有意思吧。】

【不觉得有意思……】系统追问【后来呢?后来你们怎么做的?】它很好奇莫含章会怎么做。

【那个时候我还小,大约八九岁的样子,快饿死在街边,什么都做不了。】莫含章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事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让你觉得她这个人对什么都不在乎,包括别人和自己的死活。

“圣火莲教能管我全家老少一口吃的,给它做事哪怕伤天害理,我种老五也认了。”种老五坦言:“几位官爷,你们抓了我们二殿的人没有用,我们只是将外面送进来的人运到里面的山洞里挖土,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挖土?挖什么土?”汤云凌大开脑洞,挖什么土?难道这群人要在山体内部挖出什么宝物吗?还是这里的土有特殊的用处?

不对啊,土能有什么用处?除了栽花、护墙、填坑还能干什么?

“你亲眼见到他们在挖土?”莫含章抓住问题的一个点问。

“我们二殿主要是送人,就...把人送到入口,是听他们三殿的人说挖土。”种老五也很纳闷,饭都吃不饱还挖什么土?

“还有,还有没有其他的细节?”目前种老五提供的有用的信息少之又少,几乎只是一个点,莫含章很难从这一个点中分析出其他信息。

种老五摇头:“圣火莲教教规森严,每一殿到每一殿进去的方式都不一样,他们戒备很严,像...像今天...这种情况,如果不是有人走露了消息......”

他话没说完,但大家都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

“怎么办莫老弟,现在我们顺水回去找救兵?还是一鼓作气潜入圣火莲教的老巢?”汤云凌有些纠结,回去搬救兵吧,一来一回都是时间,这些人再跑了怎么办?

可凭他们几个,直接进去无异于给人加菜,他纠结到眉头都快扭成一团乱麻。

“进去。”莫含章只说了两个字,给她的时间不多了,按照剧情进展,很快男主就会顺腾摸瓜摸到这里来救女主。

她要做的是帮助荣王‘扬名立万’,错过这次绝佳的机会,再想扬名立万,恐怕难上加难。

“莫先生,你没有疯吧?”萧伏玉瞪大眼睛:“刚才那个种老五都说了,在这后面有一群‘挖土’的人,我们就三个人,哪怕再加上青帮那群地痞也不过十来个人,怎么打得过!”

“殿下终于聪明了一回。”莫含章欣慰道:“那么一会儿就请殿下走在前面开路吧。”

“啊?”搞什么?萧伏玉呆愣住了,莫老狐狸在搞什么?他不都说了危险,怎么就不听呢?

...

应天府,江宁城内某个不知名的茶楼。

破败的茶楼门前停了顶青呢小轿,前后各两人抬轿,这顶轿子看外表就是一普普通通的轿子,但看抬轿人的精气神,非大富大贵之家不能有。

“压杆压杆。”里面的人急匆匆的喊停轿夫,还没等轿子压稳,他就钻了出来。

那人个不高身材略胖,唯一瞩目的就是他下颌处的山羊须,不长却被打理的油光水滑,甚至还微微上翘。

如果汤云凌在一定会特别惊讶,此人正是浙江藩司衙门的布政使裘封高。

“挡道的狗东西,滚开!”裘封高正在气头上,一脚踹在前面来不及退下的仆从身上。

他急啊,急的额头嘴角冒痘。

“裘大人里边请。”身穿青袍的小厮忙从茶楼内迎出,将暴脾气的裘封高迎入茶楼内。

这间茶楼开的偏僻,基本上没有人,原本应该热热闹闹说书喝茶的大厅此时一个人都没有,就连门口迎人的小二都懒洋洋的趴在柜台上,见人进来眼皮都不带抬的。

再看那茶楼四周的装饰,挂的不是字画,而是各种各样奇形怪异的武器,有些墙面挂满了倭人喜欢的小团扇,半面墙浮夸的绘着半果的女人。

裘封高跟着青袍小厮往里走,绕过隔断后院和大厅的屏风,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两侧屋子抬高的木廊下铺着洁白的碎石子,屋子一间挨着一间。

“我家主人正等着您呢。”青袍小厮半跪在木廊前示意裘封高脱鞋。

裘封高本身就急,鞋子是从脚上踢下来的,一只甩到廊外,另一只踢到了青袍小厮的脸上。

“滚滚,快滚!”他大踏步的推开屋门,迎面对上跪坐在地上的倭女。

女人一直低着头,忙将里屋的扇门推开,踩着小碎步回身避开,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门从外合上。

随着扇门的闭合,室内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木色家具,高矮不齐的摆在室内,两间屋子间用竹帘隔开。

裘封高视线扫过,一抹极其艳丽的红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裘大人,脾气还是这么爆。”那人挑了妆匣里的螺子黛,对着鸾凤铜镜,仔细的将眉毛描长画细,纤长的手指捏成兰花状,比台上的戏子还要妖娆,妩媚。

裘封高不等那人邀请,就找了块蒲团往下坐,他的体型略胖,尤其肚子上的肉挤压在一起,叠了三折,尝试好几次,都没能跪坐下来。

最后裘封高只能叉着腿箕坐,活像一只成了精的大簸箕。

内外两间屋子隔着半卷竹帘,室外明媚的光线从竹帘缝隙中投过,大片被割裂的光斑挤在一起,明与暗之间分出两片天地。

“你们到底抓了谁?抓的人都关在哪里?”裘封高着急上火,掀了帽子开始扇风。

“这些似乎不是裘大人你能关心的。”那人轻挽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

他捏着根极长的胭脂笔,侧脸转向裘封高,那是一张极其女性化的脸,雪白的粉从额头一路涂到下颌处,白到几乎看出原本的肤色。

“你...我问你呢!少拿车轱辘话搪塞我。”裘封高一口气卡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说过,江湖人不可信,老谷还非要合作。

涂脂抹粉的男人轻嗤出声:“说吧,是哪一个要挟的你?”

裘封高欲言又止,他在纠结。

“让我猜猜,能让堂堂浙江藩司衙门的布政使都为难的人,恐怕不光官职在布政使之上,或许还沾了点皇亲国戚的意思。”那男人边说边用胭脂笔在眉心描摹花钿。

他的手法极其娴熟,每一笔每一画,包括最后的收尾都完美到让人挑不出毛病。

“这么和你说,贵教抓了楚王的心头好。”裘封高实在坐不住,尝试曲腿变换坐姿。

“楚王?心头好?”正在细描花钿的男人停下手中动作,然后施施然的站起。

他的动作非常轻盈,脚掌落地踩在苇席之上悄无声息,等裘封高再抬头时,就发现眼前多了抹艳红色。

裘封高看呆了,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虞月溶,茶色瞳孔混进日光的明色,即使脸上涂抹过多的脂粉,也依旧无法掩盖来自骨相的俊美。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竟是圣火莲教的教主。

“他说什么?”虞月溶视线低垂,神情中自然流露出的悲悯、淡漠,使他看上去非常不近人情。

“如果三日内不见人...他会带着人荡平东南。”裘封高结巴道。

“好大的口气。”虞月溶微微侧身:“荡平东南就凭他?一个被捋去兵权的漠北‘战神’?”

在提到‘战神’这两个字时,虞月溶的表情是讽刺的。

“话是这么说。”裘封高直道:“他是楚王,浙江又是我的地盘,若是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