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说:“醒醒。”
迟应略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正对上了沈妄的目光。
竟是从未见过的温顺。
“到了。”
迟应点点头,从沈妄背上慢吞吞挪下来,沈妄扶住他的手臂,推开了校医室的门。
校医早就在这等了迟应许久,目光落在两人相交的小臂处,不禁神色一滞,轻笑说:“我碰你脚踝你都嫌弃,怎么他碰你就行?就因为我这个三十岁老男人长得没他那么好看?”
沈妄轻咳:“说笑了。”
“哟,还文绉绉,欺负我年纪大?”校医从抽屉里拿出碘酒棉签,“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一表人才,不过没你们现在的小年轻这么多事,哎,娇贵啊。”
校医帮迟应处理了额头上的擦伤,又开了点崴伤的药膏,沈妄便又把迟应背了回去,徒留校医在后面啧啧叹气。
路上,迟应幽幽开口:“陛下,知道我刚刚为什么非要留下来看你比赛吗?”
沈妄嗤笑:“总不能是因为想看朕的风姿?”
“我是担心你,出手没轻没重,弄出人命。”迟应蹙眉,“做事这么极端,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沈妄步伐一顿,面上笑容有一刹那的僵硬。
“……没什么,我随口一提。”
迟应察觉到沈妄的不对劲,连忙收口——他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因为一些意外所以平平无奇要来走一遭罢了,若真要求沈妄改变原本的性子去迎合这个世界,反而显得他无理取闹。
“也没有不能说的。”沈妄的音调比刚刚低沉了些,思绪有些缥缈,“只不过……提起来有些恍若隔世,一时觉得不真实。”
“我是庶出的八皇子,小时候身子弱,地位低,母亲也早早病逝,父皇那么多子嗣,不多不少我一个,除了皇姐,没人庇护我,谁都能踩我一脚,有一回,我被他们丢到水里,脚上绑着石头,差点淹死,说来,还是沈寂把我救了。”沈妄语气平淡,好像娓娓道来的是别人的人生,“我那时候就一个念头,我在想,他们怎么死我会比较痛快。”
“后来我去了行夜楼,扈国第一刺客组织,哦,我是被绑着麻袋丢进去的,他们想看我在里面被折磨成各种狼狈模样,然后对他们磕头求饶,但是你说,可不可笑,我活着出来了,我还把其他人杀光了,从今往后,磕头求饶的不是我,而是他们。”
迟应有些犹豫:“行夜楼第一刺客……”
“嗯,自然不是考试考来的。”沈妄对他轻笑,“那里有个地方叫埋骨峰,就是把所有人丢进去,相互残杀,慢慢死人,死到最后只剩单独一个自己,就可以出来了,那段时间,我夜里睡觉都要拿着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我要提防所有人,只要有人碰到我,他就……必须死,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来到这的人,所有人,本就应当以死亡为归宿,早晚而已。”
沈妄长舒一口气,迟应看着他,一时静默了许久,有一阵风刮过,吹落了略微枯黄的树叶,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他才十七岁,迟应想。
分明是同龄人,沈妄却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相比之下,他好像还能称得上一声顺风顺水。
“阿应,说来……”沈妄侧过头,迟应几乎能感觉到他的鼻息,“我这辈子浑浑噩噩,倥偬十七年,当了个皇帝,眼见苦尽甘来,然后,不小心来了这,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不甘心。”
起码你让我知道,原来,还会有如此美好的世间,有让他还能在乎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啊,加更是因为这段剧情写挺顺的,嗯!(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