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养出来的小姑娘啊,”聂姑娘托着腮,“不会一个个都像你这么天真吧。”
绪以灼道:“如果魔道那边这般水深火热的话,您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真的。”
“魔道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各有各的过法。”聂姑娘道,“若是仙道的修士一个个都像刚才那个修士那般蠢,那我只愿生生世世做个魔修。”
绪以灼低声道:“我倒是挺佩服他。”
“愿意割自己的肉喂人,确实让人佩服。”聂姑娘道,“但蠢也是真蠢。”
绪以灼睁开眼,在人群中寻找修士的身影,只见修士并没有和他们站在一起,而是在一棵枯树底下和灾民中的小孩说话。他看上去很想逗这些孩子发笑,但一双双黑沉沉毫无光彩的目光看着他,那些孩子神情麻木,仿佛是一个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别白费力气了。”绪以灼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们不是被当作孩子对待的,他们自己都清楚,自己只不过是这批人的食物罢了。”
修士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我不会让他们死的。”
说话的人歪了歪头,不解地看着他。
“想不到啊想不到,”聂姑娘低声惊叹,“这一层里她竟然是这幅模样。”
与修士说话的人正是玄女,但玄女此时的模样彻底超乎了二人的意料,玄女穿着和灾民一样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杂乱,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脏兮兮的。
她们先前觉得玄女还没有出现,但是说不定玄女一早就在那些灾民中间,只不过她们没想过从那些人里头找罢了。
玄女在修士的对面坐下来,抱着小腿,下巴搭在膝盖上看着他。玄女问:“问什么要这样做……用自己的肉换别人活命?就算你是修士,你也会痛的吧?”
修士轻叹一声:“我不过付出一点血肉,痛就痛了,又不会有性命之忧,拿我自身的痛换得数条性命,不值得多了?”
玄女道:“他们还会饿的。”
修士淡淡笑道:“无妨,修士伤势的愈合速度不似凡人,这点伤两三天就好了。到时候,我再割下自己的肉便是。”
玄女疑惑地看着他:“我还是不懂。”
修士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我此番下山,便是为了救人脱离苦海,引人向善,这是我要走的道。”
远处,聂姑娘低笑了一声:“本座见过的佛修都没哪一个比他有佛心。”
绪以灼没听清她说了什么,疑惑地啊了一声。
“没什么,”聂姑娘往身后的树干上一靠,一副懒散模样,“我只是想,他这个道可不好求啊。”
天变之时,无人知晓究竟何处才有生机,只知自己若是停留在原地必是死路一条。天刚蒙蒙亮,灾民们又踏上了求生的道路。
修士毫无意外跟上了他们,绪以灼和聂姑娘就在这支队伍的后头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们能看出灾民们对她二人颇为忌惮,只有夜间停下歇息的时候她们才会靠近一点。
每回靠近,都是奔着玄女去的。
不像以往玄女很快就能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是一缕残魂,这一层里的玄女也不知道是真听不懂,还是故意装傻充愣,一连几天聂姑娘都没能让玄女将她们送出去,最后聂姑娘干脆利落地放弃了。
“玄女是不想让这件事在这里结束啊。”聂姑娘道,“得,那就让我们看看吧,看看玄女想要我们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绪以灼笃定玄女已然知晓了一切,就是在跟她们装傻。聂姑娘和玄女鸡同鸭讲,绪以灼大着胆子跑到玄女跟前,结果玄女连话都不同她说了,只笑眯眯地看着她。
某个傍晚,绪以灼又和玄女在树下大眼瞪小眼。
不多时,有人走了过来,一口破碗在端到了玄女面前:“这位姑娘,你有几日不曾进食了,多少用上一些吧。”
绪以灼躲闪不及,看到了碗里的肉块,脸上顿时毫无血色。
“不用了。”玄女扯过绪以灼让她偏了偏身子,柔声回答修士,“还是给孩子们吧。”
修士沉默了一会儿,忽地道:“这位姑娘,其实您也是修士吧?”
玄女似笑非笑,没有回答。
修士道:“您看上去虽与凡人一般无二,但眼中可见神光内敛。在下看不出您的修为,只知您定是一方大能。”
玄女依旧不承认,也不否认。
修士在神女身边坐下,仰头看着天上逐渐浮现出的星辰:“星辰亘古不变,人间却几番更迭,也不知这一灾祸何时能够过去。”
玄女道:“你是修士,大可独善其身。”
“前辈,您可还记得我向您说过的,我求的道?”修士说道,“以善举引世人向善,若不求此道,我又有什么修炼的必要呢?”
玄女问:“你行善举,受你恩惠之人便会向善吗?”
“那是自然!”修士笃定道,“人心本无善恶,见善则善,见恶则恶。乱世之中,多出易子而食的恶举,正是因为无人有余力使其向善,我身为修士,身怀这微末修为,自然义不容辞!”
玄女低笑了几声:“但愿你所求不错。”
夕阳的余晖被黑暗吞噬,今夜无月,空中只有数点星辰。
绪以灼不过靠在树干上小寐片刻,就感觉到有人戳了戳自己的脸颊。
绪以灼还以为是聂姑娘在作妖,可一睁眼睛,看到的却是玄女脏兮兮的一张脸。
她笑眯眯地向绪以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便拉着绪以灼起身。绪以灼茫然不解地跟上她的脚步,然后便随着她绕路到了一株枯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