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离的手被拉过去。他觉得对方的手很凉,比自己的都凉,似乎不像是常人该有的温度。
蓉儿闭目凝神,片刻之后笑道:“陛下对你还真是好呢。”
竟然为了你一直在克制啊。
经过长久调治,慕容离已经可以正常进食,但情|事还是有碍。执明和他温存的时候并不少,对他百般疼爱,却自我克制而不会做到最后一步,只怕再弄伤了他。慕容离失忆之后也是懵懵懂懂,每次都被蒙着眼睛。执明要他怎样他都听话。即使这般,执明仍怕他心里有芥蒂,推说是自己不行,委屈了他。
慕容离看着蓉儿意味深长的眼神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想要用力把手抽开。
“先别着急,”蓉儿道:“我给你一样好东西。”
他对着镜台下的抽屉勾了勾手指,随后摊开手掌,掌中多了一支赤红的血玉发簪。这支发簪已经被锁在匣子中三年了。
慕容离惊异地看着他手里的发簪。
“好像见过是吗?这发簪原先是你的。”蓉儿将那支发簪对着光看了看,血玉通体润泽,并无一丝纹痕。他似在幽幽回忆,“你当年说宁可死也不肯忘了,所以把重要的东西留在了这上面。”
慕容离天性颖悟,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他道:“是我的记忆。”
蓉儿郑重其事地看着慕容离。“阿离,你可知草木本无情。如今你虽成了人身,也不必理会他们凡间之事。就算将来发生些什么,我想要把你和莫澜公子带到安全的地方并无甚困难。只是要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了陛下还是愿意做任何事,对他的的心意不曾改变么?”
“是。”
慕容离毫不犹豫地答道。
虽然蓉儿说的很模糊,但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因为只说带他和莫澜走,没提到陛下。他暗暗绞紧了手指。
“还真是和当年一样呢。”蓉儿轻叹了声,将血玉发簪放到慕容离手中,“既然如此,这个就还给你吧。”
蓉儿的眼中有晶莹闪过,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流泪是什么感觉。
慕容离握住血玉发簪时顿觉得手心一痛,痛感顺着手臂袭上颅顶。眼前一片血红。透过血玉的颜色,他看到两个人影在醉湖心月殿中。其中一个是他自己。
“这时候自暴自弃的话,将来可是要后悔的噢。”
“你是……谁?”
“……”
“……”
“愿意活下去了吗?来,把血滴在这支发簪上。你将来再拿到它的时候,就能想起一切来。”
慕容离看着手中的血玉发簪。只见其中纹痕满布,早已是伤得不堪的模样。
蓉儿已经不在眼前了,可是他却能听到蓉儿的声音。
“反正你已经有了预感,不如就让我来帮你一下。”
三日后。
一年一度的秋猎。
执明向来不喜欢祭祀庆典,但秋猎是个例外。秋猎照例持续三日。因为舍不得分开那么久,执明每次都是带慕容离一起去的,虽然只把他留在营帐中并不让他出猎,以免暴露他的身份。
然而今年,执明在出猎之前没来由地感到不安。慕容离这两日也是眉间愁云甚重,只把心事掩藏,不同他讲。甚至与他不似往日般亲密。执明思前想后,决定把慕容离留在宫中。
秋猎之前一晚,执明道:“阿离,今年你就不要去了。好吗?”
他见慕容离不言语,又道:“朕把秋猎的时间由三日减为了一日。当日去当日就回,我们不会分开很长时间的。”
慕容离欲言又止。
“已经很晚了,先睡吧。明日还得早点出发。”执明看出慕容离像是想要说什么,却遮掩过去没让他说。
正当执明要挑灭烛花时,慕容离忽然道:“陛下既然不愿意我去,为何自己还要去呢?”
“阿离……”
“你能不去吗?”
不能。
执明大为惊异。自从慕容离失忆后,从未有过与他意见相悖而情绪如此激动的时候。所以他不敢立刻就回绝他。可是他俩都知道,秋猎并不只是打猎那么简单,而是在太平无战乱之年振奋军威鼓舞士气之举。更是对四方的震慑。身为国君是不能不去的。
“陛下,我……”慕容离也意识到自己言语过激,他似乎很矛盾,又很是不甘心。轻咬着下唇一时说不出话。
“阿离别紧张。是朕不好,吓着了你。”执明趁机抚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在枕上,“朕跟你保证,明日一定平安回来,好吗?”
慕容离安静地躺了下来。
“是。”他和缓了声线,宽慰一般道:“陛下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秋猎那日阳光明丽,只是秋风稍有些凉。
围场上旌旗扬扬,文武百官皆至。天权军清一色的玄甲黑马。擂鼓鸣金,声势好不壮大。执明自从成了天下共主之后终日埋头于政务,秋猎成了为数不多的可以放松的时候。只是昨夜见慕容离反常之举,比平日多存了一分警惕。
他打定主意,只要出猎有所得,立刻早归。不要让留在宫中的慕容离担心。
“陛下,您看——”
执明顺着侍卫指的方向看去,见一个白影在前方密林中倏忽闪过。
有人喊道:“陛下,那是白鹿!”
鹿者“禄”也,为祥瑞之兆。白鹿更是罕见。且有传闻,说鹿满五百岁开始其毛色变白,才能成为白鹿,是与凤凰麒麟相媲美的瑞兽。众臣齐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洪福,必能得鹿。”
一丝笑意浮上执明的嘴角。
就它了。
执明驱马去追那道白影。他的马快,没过多久护卫们就跟不上他了。前方树从甚密,岔路又多。白影在林中时隐时现。执明一直紧随着它,不知不觉到了围场深处。
他忽然发觉自己迷失了方向。周围没有一点人声,而那白影也不见了。他开始有所警觉,想要按照原路返回去。还没来得及拨转马头,只听得身后轰的一声,紧接着唰啦数响,竟是路旁一棵合抱粗的树倒了下来。挡住了他的来路。
此时树丛中传来悉嗦响动,那道白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又倏忽一闪,让他足以看清它白色的皮毛。
一边是回不去的来路,一边是伸手可得的猎物。这种情况下,即使明知道前方是陷阱也很难摆脱其诱惑。
执明再追上前,弯弓搭箭。
就在他把弓弦拉满时,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陛下——”
莫澜驱马上前,又喊了一声:“陛下。”他勒住马,“前面丛林太深,您别再往前走了。”
可是执明方才听到的并不是莫澜喊他,他问道:“你从哪条路过来的?”
“噢,是这边。”莫澜伸手一指。
执明又听到了先前的那个声音。他心头一紧,遂不再理会猎物。朝莫澜指的方向策马而去。
莫澜环顾四周不见人影,正犹豫要不要跟上执明。忽见一身白衣的蓉儿从树丛中走了出来。“哼,相公就是爱瞎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