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阿离……”
慕容离在执明怀中悠悠转醒,见自己仍在寝宫的床帐中。他慌忙忍痛撑起身去看脚上的锁链。那银链还扣在他足踝上,完好无损。
“你做噩梦了吗,梦见自己被人抢走了是不是?那都是梦,都不是真的。不用怕。”执明轻揉着他的头发,好言安慰。
慕容离轻轻舒了口气,倒回执明怀里。身上的痛感让他蹙紧了眉。
执明赶忙问道:“疼吗?”
“不……咳,咳咳”话未出口,慕容离感觉喉咙像充血烧灼一般,止不住地咳嗽。他想伸手去揉,执明却把他的手捉了下来。
“本王不该问你的,别再说话了啊。”执明抚着慕容离的心口替他顺气。
慕容离的脖颈上有一道清晰的扼痕。扼痕本是紫黑色的淤伤,在敷过凝香膏之后渐渐转为血红,触目惊心。
执明心疼地瞥了一眼那道红痕,不敢一直看,怕被慕容离发觉。这是被刺客下了狠手,居然涂了凝香膏还是疼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先让慕容离饮了少许清水,稍作缓解。
如何也没想到竟会有刺客前来劫持。执明派莫澜暗查刺客身份,又严令禁卫不可将今日所见泄露出去。原本不欲让人知道他把慕容离藏在寝宫中,只怕消息走漏,另有人再来加害。可是慕容离颈部被扼伤。执明打算先用凝香膏疗伤试试,若是不好,也就顾不得什么掩人耳目,先找了医丞来再说。
执明将慕容离的衣襟稍微拉起,掩住颈上的伤痕。柔声道:“阿离,你躺下来睡一会好吗?”
慕容离精神不济,勉强点了点头。
执明刚要把慕容离放下来,却发觉自己的衣袍浸|湿了一大片。方才慕容离坐着的地方留下了一大片血迹。
“阿离,你这是……”
执明立时慌了手脚,脑中瞬间空白。只将慕容离一把搂紧。心脏突突直跳。怎么会一下子流了这么多血,阿离一点都没有感觉的吗?
慕容离茫然地看着执明。摸索着在执明的衣袍上抚了一把,抬起手来的时候见手上也沾了血迹。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然而并没有恐惧。只轻声道:“王上,对……咳,对不起。”
“阿离不要说话了。你别害怕,别害怕,不会有事的。本王这就去找医丞来。”
执明紧张得连声音在发抖。他将慕容离沾血的手握起,掩住血迹。几乎就要把人放下冲出寝殿。
“别去”
慕容离的声音很轻,其实只剩下吐息而已。他似乎想拉住执明的衣服,而瞥见自己手上的血迹时又缩回了手。
“不要去”
“我时候不多了”
王上能陪我一会么?
只要一会……一小会就好。
到最后连吐息声也无,执明只能通过唇形辨别慕容离要说些什么。他握起慕容离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连声道:“好,我陪着你。我陪着你。”不知不觉间泪如雨下。
可是慕容离忽然对执明笑了起来。他亦眼眶尽湿,却拼命忍着不让泪水滑落,努力保持着一个微笑的模样。
而后他的声音变得清晰。
“你想看我笑吧。”
慕容离说完这句,立时大咳不止。执明还没来得及替他顺气,见慕容离呕出一口鲜血,随即气绝。
执明再顾不得许多,俯身封住慕容离的双唇度气给他。
度过一口气,执明朝着寝殿外大喊:“来人,快传医丞!”随后又俯下身去吻住慕容离。
一定要坚持到医丞来。
三个时辰后。
“什么?”执明还未听完祝太医讲完就一下子变了脸色,“竟然有这种事?”
祝太医道:“瑶……慕容公子定是讳疾忌医,至少拖了有两年多不曾医治。依这伤情来看,他当时十有八九是被迫的,难免因此落下心疾。情绪过于激动则引得旧伤复发,主要是心疾使然。另外他平日饮食起居当有不便之处,王上可曾发觉啊?”
有的,执明记起来了。他从昱照关带回慕容离之后曾见马鞍上有些许血迹,当时他以为是自己受伤流的血,就没在意。可是除此之外,再没发觉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执明唤了小安子,吩咐把回鸾阁的内侍找来问话。
很快传了两名内侍来。执明问道:“瑶光王住在回鸾阁的时候,你们见他饮食起居可有什么异样?”
两内侍相视一眼,“呃,这个……不知王上说的异样是?”
执明急道:“管它什么,只要你们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通通说来。”
内侍以为反正瑶光王已经死了,于是和盘托出。
“瑶光王每餐只食稀粥。而且每次进餐前都要等上许久,等到粥冷透了他才用。起初小的们以为是菜肴不合口味,可是不论换了什么花样儿,瑶光王从来都没尝过。”
“还有,瑶光王沐浴后换下来的衣物……总会少一些。”
执明听了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厉声道:“你们怎么不早来跟本王说?”
两内侍吓得一齐跪下。“王上息怒啊。是瑶光王不许我们说的。况且瑶光王的近身之事,小的们如何敢过问。”
执明不欲让内侍知道得太多,只道:“你们都给本王出去。”
“是。”两内侍连忙退下。
责怪内侍是没有用的,其实都是自己太疏忽慕容离了。虽然每天晚上都去看慕容离,却对他的饮食起居一概不知。若是早知道他身心俱创,连正常进食都做不到,又怎么舍得给他下离魂散,还让他孤零零地在那种地方待了三天。
祝太医从屏风后走出,道:“果然如此。不过王上不必焦心,此症老臣自有方法调治。只是……”
执明赶忙问:“只是什么?”
祝太医道:“药石能医病,却医不得命。慕容公子是心有所系才撑到今日。王上已经知道了他的伤情,若是慕容公子因此而自暴自弃的话,可就无力回天了。王上须得仔细些。”
“这个好说。”执明道,“本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是。”
祝太医敛眉,轻轻摇了摇头。
“太医这是何意?”执明不解。
祝太医却未再多说什么。只对执明行了一礼,道:“老臣告退了。”
见太医离去,执明也没心思再去猜那哑谜,赶忙转回寝殿。掀开床帐一看,慕容离颜色如雪。方才他同祝太医出去之前给慕容离换了一身素白的寝衣。而慕容离身上盖的锦被也是雪缎纺的,整个人像是埋在雪里一般,那么的干净。
执明伏在床榻边,轻声道:“阿离,本王会让你好起来的。那些伤了你的人,本王都要他们付出代价。”
次日,执明称病不去上朝。莫澜前来醉湖心月殿探望。
莫澜知道执明并非真的生病。一见面却发觉执明憔悴了许多,又听说慕容离昏迷不醒,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小心地问道:“王上……是不是知道阿离的事情了?”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么?”执明瞪大眼睛看着莫澜,“你那个蓉儿告诉你的。”
莫澜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为难道:“微臣和蓉儿都觉得,王上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所以他才逼着本王立毒誓?哼!”执明满脸怒色,“他个小孩子不懂事也就罢了,你也跟着一起犯糊涂。还真当本王知道了此事就会抛弃阿离么?阿离伤得很重你们知不知道?你若早说出来,早点给他医治也是好的。”
“王上息怒啊。”莫澜跪下道:“是微臣把阿离带回去之后,蓉儿见着了才发觉的。而且蓉儿为了替阿离瞒过此事,把他自己的精气度给阿离一些。本以为这样至少能撑上一阵子。谁知次日竟然就遭了刺客。”
执明把莫澜拉起来,“你跪着做什么,还想给本王添堵么?”他稍微收敛了怒意,“让你去查那刺客的底细,查得怎样了?”
“谢王上。”莫澜起身,道:“那刺客以侍卫的身份潜伏行宫中,所以他才对宫殿甚为熟悉,甚至事先准备了逃生用的地道。他其实是瑶光的国戚,算起来应是阿离的堂兄弟。只是他自小流落在外,身份不被瑶光王族所承认,瑶光灭国时反倒免去了一死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