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你看,这些花都开了。”
所有的羽琼花在一夜之间开放,像是仙宫中的云锦在脚边铺散开来,绵延成片。
执明深吸了一口花香,这种气息让他想把慕容离抛进眼前的花海之中,然后……
不行不行,刚刚才跟阿离保证过不可以乱来的。他立刻摇了摇头,克制了冲动。
慕容离看着盛开的花朵,朝它们伸出手来。
“怎么,阿离是想摘一朵吗?”执明抱着他俯下身,让他能够到那些花朵。
慕容离只是轻轻抚摸了一下雪白的花瓣,动作轻得像是在触碰一个梦境。
然后他收回手,依旧搂着执明的脖子,“我以为我看不到这些花开的。今日竟是看到了,还能同王上成亲。是死而无憾了。”
“不许胡说。”执明用嘴唇轻点了慕容离一下,“这花就在这儿,少说也得开半个月呢。怎会看不到的?以后天天来看,年年来看。本王教人建个暖房,要一年四季看都行。”
慕容离枕靠在他肩上,不再说话。
进了内殿,慕容离劝执明先行回去。待执明走后,慕容离更觉得困乏。他想睡下,于是到镜台的抽屉中去拿血玉发簪。
回鸾阁寝殿不知何时变得像迷宫一般,慕容离走了许久,就是走不到镜台处。
他越来越困,很想倒头睡下。
忽然身后有响动,是有人进寝殿来。
“王上,是你么?”
若是王上来就好了,这样找不到发簪也能睡觉。
慕容离转头一看,立刻被惊得睡意全无。他跪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父王。”
瑶光王锦衣华服,看起来是他年轻时的模样。他比慕容离更加俊美出挑,但眉眼生得十分凌厉,不怒自威。
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慕容离,冷声道:“逆子。”
“父王,王上是为了护我才这么做的。”慕容离求告道:“求父王不要迁怒于他。”
瑶光的怨灵一定以为他不能复国,又贪图享乐,甚至还做了别国的人。怨灵想要将他怎么样都好,绝对不能殃及王上。
瑶光王怒道:“不要迁怒与他?不是为了他,你为何要扮成乐伶到遖宿去,任凭作践么?”
慕容离道:“我不能让天权步瑶光的后尘。至于我去了遖宿是什么样的结果,都无所谓。”
“无所谓?说得好轻巧。”瑶光王俯下身,伸手卡住慕容离的脖子,令他抬起头。
慕容离紧咬着下唇,坚定之色半分未改。
瑶光王看着慕容离,眼中怒意稍减,却带了些怜悯的意味,“你可知你到了遖宿,会被怎样对待么?”
慕容离道:“不过一死。”
瑶光王蹙着眉,轻轻摇了摇头。
“父王?”慕容离睁大了眼睛。
瑶光王将慕容离放开。在瑶光王松手的时候,慕容离跪着的地方突然成了万丈深渊,他的身子陡然下坠,跌进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中。
父王,不要。
不要把我丢下去。
慕容离将嘴唇咬出了血,也没喊出那句话。
从高处坠落的恐惧感让慕容离昏厥。再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觉全身冰冷,五脏六腑像是被冰锥从里向外扎透了一样疼。
隐约有说话声,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他还是不肯说吗?”
“受了水刑一个字也不肯吐,死人都没这么嘴硬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过了许久,眼睛才适应周围的黑暗。隐约能看到潮湿的墙上挂着青铜兽首链锁,才知此处是遖宿牢中。慕容离为找寻庚辰的时候在遖宿牢中看到过相似的兽首链锁。这处牢房是他之前没来过的,应是一处死牢。
他躺在地上,手脚都被捆绑着。应该是刚受过刑,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就算不被绑着也动不了的。
他听到有些悉索的响动,越来越近。
黑暗中出现了数点幽森的绿光,像荒冢间的鬼火,星星点点,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狼?
已经能看得清楚了,一群凶残的饿狼。离他最近的狼露出了锋利的獠牙,狼涎顺着血口滴落在他身侧。
慕容离听说之前在遖宿伏塔中坠亡的天权将士,尸首都被野兽作践,看来他今日也是一样。
为首的狼王胸前覆着白色的鬃毛。它不同于贪婪饥饿的同伴,显得高傲而轻蔑。它没有走得太近,在距慕容离尚远处停住。它仰起头,竟然口吐人言,“你们不是想尝尝惊艳了天下的伶人是什么滋味么?这回连肉带血,让你们尝个够。”
群狼发出凄烈而诡异的嚎叫,那是令人胆寒的欢呼声。
紧接着,它们开始撕咬他的衣服,啃食他的身体。
疼
好疼
除了疼再没有别的感觉。
可是慕容离丝毫没有惊慌恐惧,只是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发生。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能坚持得久一点的话,天权就能多一分安全。
白狼王冷眼看着躺在地下的慕容离,眼中的冰冷和嘲弄渐渐转为不可遏制的愤怒。
不知过了多久,白狼王突然高声喝道:“够了!”
群狼忌惮白狼王的威慑,霎时停了下来。一头年老体衰的狼躲在群狼身后,还在偷偷舔食慕容离脚边的血迹。
白狼王凶狠地瞪了那头老狼一眼,它立刻夹着尾巴退开。
白狼王看着群狼,“你们觉得滋味怎样?”
“王上,”离白狼王最近的黑狼喊道:“好吃是好吃。只是他不喊也不叫,僵死了一般的表情,同木偶似的。未免无趣得紧。”
猎物临死前的恐惧挣扎,才是狼最喜欢的。
白狼王上前抓着慕容离的头发,“据说当年瑶光王宁死不肯献城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可恶的表情。”它十分恼怒,“既然他不肯叫,就让他再也叫不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