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离日夜兼程,今夜便可到达天璇的疏留边城。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慕容离独自一个人走着。周围一片荒迹,地上的野草长到齐膝深。他没来由地有些忐忑,脚步也放慢了些。
忽然,这荒郊野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慕容离方才分神,等声音近了才听到。他警觉地跃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上,在枝叶间隐了身形。
来的是一人一马,正要往南面天璇王城的方向而去。
马背上的人披了一身长斗篷,看不出身形。头被兜帽挡住,脸也遮了大半。但慕容离还是在昏暗中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
慕容离一见那双眼睛,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而动。他摘了一片树叶,一折两半,成了一枚锋利的叶镖。遂不假思索,正冲着马儿前额上打去。
马被叶镖打中眉心。长嘶一声,挣扎跃起。看来那人的骑术也不算太高明,就从马上摔了下去。
慕容离回过神来,听到马儿惨声嘶鸣,暗暗后悔自己行事冲动。
那个人似乎是摔伤了,艰难地想要站起来。慕容离轻灵地从树上跃下,上前将他扶起。
那人道:“多谢。”
慕容离想再看一看那个人的模样,然而那个人的脸被兜帽挡住了。他看不见,就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是何人?”
那人苦笑一声,道:“亡国之人,流离失所,苟且偷生而已。名姓也不重要了吧。”
慕容离听此言分明说的是自己,心口如遭重击,竟一时失神。过得半晌,渐渐明白过来,如今天玑、天枢都被灭了国,天璇也快要名存实亡了。天下流离失所之人恐怕数不胜数。那人只是自叹,而他却多心了。他想到自己十有八九是勾起了对方的伤心事,于是道了声:“抱歉。”
那人摇了摇头,重新上马。
慕容离追上前,取出一个锦囊来递给那人,道:“这有些伤药。”
那人笑道:“不必了,伤药是给想活下来的人用的。你留着吧。”
那马只一时疼得厉害,却并非大伤,也不妨碍行动,只是走得慢些。骑马之人任由马儿一步一步地前行。仍是朝着天璇王城的方向。
一人一马逐渐远去,仿佛不论走多久,也要走到那个地方。
慕容离看着他们的背影隐没在夜色中。又看了看手中盛着伤药的锦囊,便把它丢弃在草丛中。
再行约莫半个时辰,到达疏留边城。
过了疏留,就是天权的国境。
慕容离忽然明白,那种忐忑叫做近乡情怯。
他在这个世上的事情本应已经完了。如果到了关外,入昱照关,再回行宫,甚至见到王上,他的死志一定会动摇。
他和方才遇到的那个心念俱灰的人不同。他骗不过自己,其实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死志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动摇了。只是他起初没有觉察,后来觉察到了也不敢承认,因为这种念想有悖于他从小耳濡目染的一切。可是……
他是想得救的。
慕容离停步驻足,抬头往前一看,本应荒无人烟的疏留城竟有点点营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