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离也不言语。只是低垂着头,双手仍环在他的脖颈上。
阿离一定是不小心的。该死的,胡思乱想些什么?
阿离身上发烫,那一定是因为喝醉了酒。他全身紧绷,当时从揽月台下来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可是阿离他为什么抓这么紧,心跳也这么快?
不行不行,现下脑袋全是乱的,想了些什么也一定是错的。还是不要再往下想了。执明抱着慕容离逃也似的冲进了回鸾阁的寝殿。他将慕容离放在床榻上,见慕容离只是颊上有些赤红,依旧垂着睫,与往日疏离冷淡的样子并没有很大不同。这才舒了一口气。
执明替慕容离脱了靴子。也不拿锦被给他盖,只将他外袍解下来给他披在身上,又嘱咐道:“阿离,你歇一下等酒醒了就好。白日里尽量别睡得太多。要不然,晚上可睡不着了。”
慕容离只是稍微眨了一下眼睛。也不知是听见了没有。执明以为他醉得厉害,就唤内侍送解酒的茶来。慕容离躺着不好吞咽,又懒得起身。执明端着茶盏只喂了他两口,他就摇头示意不再喝了,推执明快去。执明只好放下茶盏,又软语安抚一回,这才起身出了寝殿。
执明走出去的时候,慕容离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无法把眼睛挪开。待执明的背影看不见了,慕容离竟不由自主地想起身跟了出去。他刚坐起,就感觉到一阵心悸。紧接着喉口一甜,竟然呕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少年吐血,年岁不保。”这句话慕容离是听过的,现下想起来半点都没觉得害怕或是难过,反倒是释然了。
他看着染在外衣上的血迹,心只如死水般一丝波澜也没有。幸好他平日穿的衣服都是红色,染上了血也不太明显。他将外衣胡乱翻过,把染血的地方掩住。
慕容离呕过血之后依然心悸难受,于是用手压着胸口,又再躺下。却无意间碰到了收在怀里的血玉发簪。他将发簪从里衣中取出,轻轻摩挲着攥在手里。将发簪细细看了一回,又不忍再看。一闭上眼睛,泪水就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执明到了升龙殿,见翁彤和另外几个老臣等候已久。无非是说安排如何迎天璇王之事。执明听得烦闷,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付着。忽然见翁彤变了脸色。另外那几个臣子互相看了几眼,都皱着眉,不敢抬头正视执明。
执明也觉察出他们有些异样,正在纳闷。却见翁彤脸色越来越差,仿佛压着极大的怒火。再没多说几句,另外几个臣子都借故退下,只有翁彤不走。
原来是执明被慕容离似亲非亲那一下,竟然因为先前吃过槟榔的缘故,在执明脸颊上留下了浅浅的一抹红印子。执明虽没察觉,那班大臣却看到了。翁彤亦知另外几个臣子也都看见,气得脸已经成了酱色。就当着执明面前大骂慕容离妖颜祸国。也不顾身份颜面,一并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执明原本就因为喝酒喝到一半被拎了出来,正在气头上。翁彤若是骂他还好,偏骂的是慕容离,更让他火上浇油。把那些尊师重道的训诫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翁彤说一句,他就顶上三句,后边还有十句在等着。
直到翁彤点破他脸上红痕,执明用手抹了一下脸,果然见手指上沾了少许红色。又想起慕容离今日醉酒之态。不由得神魂颠倒。
执明向来觉得慕容离是谪仙一样的人物,心质如同冰霜皎月一般。这些凡尘俗事若是沾染了他,都是对他的亵渎。一想到慕容离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被说得如此不堪,又心疼万分。既替慕容离委屈,自己又自责。
翁彤再骂什么,执明都像听不见一般。只拧着眉头垂着眼,一语不发。翁彤看执明表情,以为是王上悔过了。于是说得更加带劲。开始是骂,后来是劝谏。劝谏的时候更如同几百只蚊子念经一般,越发停不下来。直折腾到将近亥时,才累得说不动了。执明过了一会才发觉翁彤已经闭上了嘴,于是唤了人来送他回行馆去。
待出了升龙殿,执明见天色已晚,估计此时慕容离已经睡下。他只得先回寝宫。
第二日,执明依旧去找慕容离。还未进回鸾阁,就听见玉箫之声从阁中飘了出来。
小安子来开门。执明连连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只轻声吩咐了几句。小安子点头应是,便退下了。
执明穿过水榭,循声找去,抬头见慕容离站在回鸾阁顶层的廊庑上。
慕容离并未束发,长发直垂过腰际。他身上的红衣比往日看上去更加鲜艳,外面又罩了一层红绡纱衣,衣摆上以银线织着一朵镂空的昙花。
虽然他面上还是超脱世外般疏离冷淡,那支箫曲却温柔缱绻,唱尽了对世间的留恋。
此日天气晴好,一丝微风也无。有一株桃花高过廊庑,几点花瓣悄无声息地簌簌而落,落在慕容离的衣袂发间。
箫音恸花落,无风自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