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仇恨？”慕容离道：“我何尝不想放下仇恨。可是，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我父王和兄长殉国时的模样。瑶光王城下一片血海，都是他们血肉模糊的尸骨铺成的。那些亡灵时常在夜晚的时候追随着我，他们一齐指着我说‘就只剩下你了’……公孙兄，你且说说，若是有人灭掉你的故国，又逼迫你的至亲惨死，你能否为了顾全大局，放下同那个人的仇恨？”

公孙钤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为了成大义，我能。”

慕容离转过身背对着公孙钤，“那是你。我做不到。”

公孙钤道：“那好，就当是你看在我死过一次的份上，算我求你一次。”

慕容离不语。

公孙钤道：“我日后也不会再因别的事来求你了。我虽不甘心，但遖宿军强大超出我所料。我既应了天权王要与遖宿死战，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天璇、天权若不联合，让遖宿攻取天璇能顺利得手，必会再攻天权。天权王最厌恶刀兵之事。他听我之策，不但立刻就答允，想必是为示诚意才要将嘉成行宫送与王上。你总不愿意看着天权王一番苦心就这样白费了吧？”

慕容离仍是背对着公孙钤，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肩膀明显颤抖了一下。

公孙钤苦笑道：“倘若遖宿军当真势不可挡，当年兵临城下的情景大概又会重现吧。只是，我大概是没机会看到了。”

慕容离长叹一声，道：“公孙兄，你莫再多言。我应了你就是。”

公孙钤终于遂了心意，他又补上一句：“好。待王上来到天权，你大可避之不见。如此也就少生些嫌怨。天璇战事紧急，我得先回去了。”

他们两人都没同对方道别。

公孙钤在走出棋室的时候，瞥见慕容离跌坐下来，衣袖从棋盘上扫落，棋子散了一地。他稍犹豫了一下，又狠下心，转身出了棋室。

待离开回鸾阁，公孙钤行色匆匆，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的耳畔又回响起仲堃仪的声音：“慕容离留不得。”

当时他问：“为何？”

“慕容离是瑶光国的王子。当年瑶光被天璇所灭，瑶光王室皆坠城殉国。慕容离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却肯忍辱以乐伶的身份苟全性命，又以美色|诱惑天权王，还哄得遖宿王也听信他一番鬼话。不惜让天下大乱，就是为了要天璇灭国。”

公孙钤道：“原来你也知道他的身世。”

仲堃仪道：“哦，公孙兄既然也知道，竟还要问慕容离为何留不得？若留着他，你我之计必不能成。”

公孙钤拧紧了眉头。

仲堃仪笑道：“你假意去求天权王，让王上去天权暂避战事。其实是要将天璇仅余的精锐兵将尽数藏于鸾车和随行车驾中。待入了昱照关，打天权一个措手不及。天权已经多年不动兵戈，那天权王又是个出了名的草包，不过是倚仗昱照关天险才苟存下来。一旦你带着精兵潜入昱照关，出其不意，天权必定毫无抵抗之力。待灭了天权，再迎王上入昱照关，凭天险以拒遖宿军。当下难道还有比这更稳妥的法子么？”

这个法子在天璇刚有一战败于遖宿时仲堃仪就提起过，那时公孙钤一口拒绝，还质问仲堃仪如何能为了保命，连国之信义都抛却了。但随着天璇连遭败绩，精兵锐减，眼看战局无法挽回，公孙钤似乎有了一丝动摇，他自言自语道：“就算依了此计，天权王难道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