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敷了七八层药,把那羊脂玉瓶都倒空了。药膏渗入皮肤下,淤血由紫黑慢慢转为暗红,是活血之兆。执明见是转好迹象,觉得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事,又笑起来,“阿离,你有没有觉得好些?”
方才只顾低着头敷药。这一抬头,才见慕容离颊上赤红,用手掩着口,像是极力忍耐。
执明赶忙替慕容离放下寝衣,又拉过被子盖上。他原本坐在床尾,又起身挪了位置,改坐到慕容离旁边,搂着慕容离的肩膀道:“阿离,本王弄疼你了是不是?我还以为上药的时候已经够轻了,若是再轻些就好了。你,哎呀,你怎么疼了也不喊出来?早知你疼,本王立刻就停手。”
看来上药的时候慕容离疼得厉害。大概是不好意思喊疼而咬着嘴唇。连颈窝都沁出了一层细汗,被汗濡|湿的头发贴在脖颈上。执明想替他把头发拨开,他还只是躲。执明只得作罢。过了些时候,慕容离神色渐渐恢复。执明发觉慕容离身上有些虚|软,索性把引枕也拿到一旁去,把自己当成枕头让他靠着。
慕容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道:“王上,我这几日都没出去。外面的事,一点也不知道。”
执明来了精神,“阿离,本王说给你听啊。那遖宿总算是把新王登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搞得差不多了,这才想起来要给先王发国丧。而天璇要在遖宿国丧之时,抢夺毓埥尸首上的人头,说是为了复活他们上将军用的。你说这天璇王多么狠心,还想毁得遖宿王死无全尸。”
慕容离冷声道:“呵,陵光何止是狠心。”
执明道:“天璇也知此事天理难容,于是就要秘密行事。这事情巧就巧在居然让遖宿得知了他们的谋划。天璇居然一不做二不休,要在遖宿国丧之日开战。两国就打了起来。
“其实这都是仲堃仪在其中使的鬼把戏。他在天璇虽然做得了国师,天璇王却只关心那裘振将军何时能复生,其余的事一概不听他的。仲堃仪手下一名士子,见他整日闷闷不乐,就提议造些事端。如此天璇王用人之际,仲堃仪自可大显身手。仲堃仪也是胆大,居然给天璇王出了这么个馊主意。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就墙头草一般的转而暗助遖宿了。
“他们这几日正打得火热。天璇虽不及遖宿兵多,却个个都力气十足,一个人能当十个人用。这都是因为他们那个公孙大人也去了前阵,不知是怎么一番教唆的,竟有这般奇效。”
慕容离道:“依王上看,他们谁能打赢?”
执明想都没想,“自然是遖宿赢。遖宿的小王爷毓宵继了王位。那小子可是狼狗一般的脾气,亲自带兵上了阵前,就差没狂撕狂咬了。天璇对上他的亲兵,根本就不经打。依本王看,天璇也就强这一时,过不了多久就要撑不住了。陵光那个桃花眼根本就不是块打仗的料,他手下能打的将军都没了,居然能派个文官上阵。真是好笑。”
执明正说得高兴,却见慕容离凝神不语。忽然记起天璇的公孙钤似乎和慕容离颇有些交情。退一步说,天权,天璇,天玑,天枢四国本是同气连枝,而遖宿则是异邦蛮族。如何也该盼着天璇赢才对。
执明试探着问:“阿离,你想他们谁赢?”
“我?”慕容离怔了一下,“这哪是我想谁赢谁就能赢的。若我想……他们最好都不要赢。”
执明点了点头,“哦,阿离你说得有道理。这小狼狗和桃花眼相互咬得一嘴毛,他们最后肯定得两败俱伤。只是苦了那里的百姓。”
慕容离稍微撑起身子,看着执明道:“王上,你还是不想做天下共主么?”
“不想不想。谁要做那天下头一号倒霉的天下共主。”执明先是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又很认真地说。
慕容离看起来有些失落。执明记得慕容离当初离开天权王宫时就是这样的表情。他暗自道:阿离,本王为了你做什么都行,但是这天下共主本王实在是做不来,也不想做。哪儿有守着天权逍遥自在的好?我的阿离是多么通透的一个人,早晚会想明白的。
执明干脆转移了话题。“阿离,快到时候吃晚饭了。你腿上的淤血还没散,就别走路了,本王抱着你出去。”
慕容离慌忙将执明推开了些,道:“不用。就……在这里就好。”
“噢,那好。让他们把吃的送进来。”执明有点诧异,慕容离今日竟要在寝殿吃饭。不过他自己倒是经常坐在床上吃东西,所以也不怎么在乎。又道:“本王也要留下来和阿离一起吃饭。”
慕容离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