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明瞅了一眼台顶,“莫澜也在上面?”
小安子缩着脖子点了点头。执明把他挥开,就要往玉阶上走。小安子飞扑上前,抓着玉阶栏杆道:“王上王上,大人要是怪罪,您可不能不救小的啊。”
“大惊小怪。”执明不屑道,“本王偷偷上去,不让阿离知道。他怪罪你做什么?”他看着小安子,若有所思。小安子被看得浑身发毛,不敢乱动。执明忽然揪着他外衣道:“这个,给本王脱下来。”
执明披了那件内侍外衣上了揽月台。揽月台顶中央的华盖下有两面巨大的云屏,云屏与华盖同宽,上面各有浮雕。朝南的云屏上雕的是凤凰来归百鸟朝贺,朝北的云屏雕的是富贵花开群芳锦簇。两云屏中间有一狭窄的夹道,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在夹道中,能看到云屏的背面也有浮雕,都是九龙图,两侧一般模样。
云屏浮雕的不起眼处,凿了一些通光小孔,以免夹道之中太暗。执明躲在云屏夹道中,透过一个通光小孔往外瞧。果然见慕容离和莫澜在揽月台南面。除他二人,那些乐工舞伎也在。
露台之上,曼舞轻歌,水袖翩然。慕容离一身红衣,端着酒盏,坐在云屏前的主位。他饮着酒,听着乐工新作的曲子,脸上仍是往日那般清冷,似乎美酒妙音都是过眼云烟。只是他偶尔轻蹙眉头,大概是听出了曲子的误处。莫澜坐着慕容离旁边一张酒桌相隔的位置。他二人都背对着云屏,不曾觉察执明在云屏后。
虽有云屏相隔,执明离他们却并不太远,还能听到他们说话。他听莫澜道:“揽月台可真是个好地方,承蒙你邀请,我还是第一次上来玩呢。”
执明暗骂莫澜是个蠢货。行宫刚建成的时候莫澜就上来玩了几回,比他这个王上来玩的次数还多,真当阿离那么好骗。他又听慕容离道:“侯爷与揽月台的侍从相识,定是之前就来过。何必要如此说,凭白惹人疑心你?”
“哈哈”,莫澜尴尬笑笑,“这台子是王上特意给你建的。若是给你知道我之前就上来玩过,不是怕你不高兴么?”
慕容离道:“侯爷是多虑了。”
弄巧成拙的傻瓜!执明又暗骂了一句。幸好慕容离倒是没怀疑莫澜,否则也不会当场戳破莫澜的鬼话。若不是他之前对慕容离解释过此事,说不定阿离真的要怀疑遖宿的那幅昱照关地图是莫澜画的。
执明再看时,见莫澜正给慕容离倒酒。慕容离倾身靠近酒桌,用酒盏接着酒。趁此时候,慕容离对莫澜低声耳语几句。随后,他俩一同望向关外的方向。
又过不多时候,一个侍从上来添酒。待那侍从走近,执明见慕容离不动声色,手却轻拂上藏在桌下的白玉箫,按在箫中暗剑的剑柄处,似乎下一刻就要拔剑出鞘。
执明不知他为何突然要拔剑,心里一惊,本能地闭上眼睛,却并未听到什么响动。
他很快又睁开了眼,竟然见慕容离回过头来看着云屏。那一瞬间,他有种和慕容离目光相对的错觉,甚至不觉往后退了一步。但又一想,有云屏遮挡,他怎么也不至于被慕容离看见。云屏上的通光孔极为细小,只有靠得很近,才能看到云屏另外一边。
执明定了定神,又趴回云屏上看,见慕容离已经转回身去,并未拔剑,似乎也未觉察云屏后有人,又添了一盏新斟上来的酒。
执明舒了一口气,还好没被慕容离发现他在偷看。但他方才确实觉得,慕容离是要拔剑。正要再看时,忽然听到夹道另一端传来些轻声响动,似是脚步声。
由于夹道太窄,极少有人走,执明才选了这个地方藏着。此时竟是有人从夹道那边走了过来。这下可要麻烦了!不管来的是谁,只要撞见了他,喊一声王上,那他藏在云屏后偷看的事可就全都要露馅。要是给阿离发现他偷偷溜上揽月台来,还不知要怎样生气呢。
夹道左右连通,根本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要是这时候顺着来路从夹道出去,也能被这个人给看见。
执明打眼一晃,见来人是个侍从模样。对方却似乎未发现他。原来那夹道狭窄,顶上又有华盖,因此只有一小半能照到光线,那个侍从走在亮处,而执明身形恰好被笼在云屏的影下,这才没被那侍从看见。
执明忽然有了主意,他自己身上披的也是侍从外衣。若是碰上个眼拙的,未必能一眼看出他是王上。若是个机灵的,教他赶紧噤声就是了。定睛一看,这侍从正好是方才给慕容离他们上酒的那个。执明记得他平日也算机灵,名字好像是叫喜贵。
喜贵再往夹道中走,身形也几乎隐入云屏的阴影中。他放慢了脚步,似乎是鬼鬼祟祟,张望着云屏背面的九龙浮雕。执明想起方才他上酒时,慕容离似乎是要拔剑,更对这喜贵疑心大起。他离通光孔远些,屏息凝神,后背贴住云屏,暗中看喜贵要做些什么。
喜贵停在了夹道中间,面对着北面的云屏。他飞快地向四周望了一圈,神色紧张,似乎压抑着极大的恐惧。他手伸了两伸,才终于伸出,去拨动浮雕上那龙口中的珠子。
正在此时,云屏南面似有酒盏倾倒的声音。舞乐之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似乎人群骚乱,其中还夹杂着数声惊呼。
执明料定这喜贵是在捣鬼,也顾不得再去看云屏上的通光孔。他上前扭住喜贵,喝道:“你做什么?”
喜贵万万没料到还有人在此,一见竟是王上,吓得几乎魂飞天外。但他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又拨动了云屏上另一颗龙珠。
那颗龙珠一动,昏暗中,只见被拨动的两颗龙珠之间闪过一道细小的银光,刺向喜贵喉咙处。喜贵似要呼喊,但喉咙却像是被封住,只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闷哼,就悄无声息地倒下了。
夹道太窄,喜贵倒下来的时候,上半身就抵在南面云屏上。双眼仍旧睁着,瞳孔却散大,极度恐惧的表情僵在脸上。
执明还抓着那只已经脱力的手。他一探喜贵鼻间,竟然鼻息全无。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喜贵碰了那云屏上的龙珠,转瞬间就横死。
执明大惊失色,深深喘了两口气。这才发觉夹道之外,四处都是慌乱的喊声,似乎乱做一团。他将死人丢开,转身往夹道外跑。
还未出夹道,就听有人喊道:“传医丞,快传医丞!叫小安子去。”过了片刻,那人又喊:“这揽月台上的人统统下去,没我允许,一个也不许走!”竟是莫澜的声音。
执明转到云屏前,见莫澜正扶着昏迷不醒的慕容离。那酒壶酒盏都倾在地上。慕容离嘴角一道鲜红的血痕,触目惊心。
阿离受伤?还是中毒?
执明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意识而动,已经冲上前来。莫澜见他近前,护着慕容离,厉声道:“你退下!”
原来执明还披着内侍的外衣,情急之下,莫澜竟没认出他来。执明把内侍衣服一脱,扔在地上,怒喝道:“你才退下!”
莫澜这才看清来人是王上,遂把慕容离交到他手上,撇了撇嘴,小声道:“王上恕罪啊。”
执明哪还有心思理会莫澜?他小心地扶着慕容离,急唤道:“阿离!”他见慕容离全无反应,于是一手环住慕容离的肩膀,一手搂他膝弯,将他抱起,就要往楼下走。
莫澜道:“王上,这是要干什么?”
执明骂道:“蠢货!当然是赶紧带阿离下去。那医丞是些老头儿,揽月台这么高,他们几时才能上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