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难幽魂一般游荡在夏日的街头,烈阳下路面烫脚,走得久了似乎还能闻到皮肤被灼伤时散发出的烤肉香气。
他却丝毫不觉得热,甚至还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寒气,从后背心钻进去,沿着骨头缝五脏六腑运行了一个周天,又从后脖颈散了出去,整个人的精气神儿也随着这股阴气一同被抽离了身体,脸白得活像是从冰柜里爬出来的似的。
唐晨有可能就是那天晚上想要置他于死地的男人,这个想法的出现令李二难不寒而栗,细思恐极。
如果事情的真相果真如此,那么唐晨又是为什么终止了犯罪,还把他带回了家,谎称两人是兄弟关系,又无微不至地照顾他?难道是良心发现了,还是说自己真的是他的亲哥哥,但因为某些遗产方面的纠纷两人产生了矛盾,唐晨一气之下欲先下手为强,后来又怕自己承担不起良心的谴责和一旦东窗事发将要面临的牢狱之灾,才回心转意,放了自己一条生路了?
李二难被自己的脑洞惊呆了,这猜测简直有理有据,有张有弛,可以说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说不准自己以前是个作家,或者是个编剧——一个滥情、变态、身世狗血且父母双亡、满肚子才华但却怀才不遇的三流编剧。
他一边在脑中胡思乱想着,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前不久刚来过一次的地方——老白烧烤店。
与夜间的热闹不同,白日里,尤其还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烧烤店门前的空地上没有桌椅,没有招牌,空荡荡一片,就连店门都静静地关闭着,把手上挂着个木头牌子,上面拿白油漆写着“暂未营业”。
“怎么走到这儿了呢?”李二难喃喃道。他自嘲地笑笑,心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容易相信别人了呢?还是每当涉及到感情层面,自己就突然变得盲目了呢?现在以为是亲情的似乎只是一场骗局,那以为是爱情的,又将会迎来什么结局呢?
他心不在焉地朝着店门走去,随意扫了扫台阶上的浮土,靠着门坐了下去。
钱尔白刚刚送完最后一单外卖,便听到卢六六说李二难正坐在他的店门口晒太阳,他连忙调转车头,风驰电掣地往回赶。这天气晒太阳,这不是嫌医院床位多,上赶着要去蹭空调和wifi嘛!
钱尔白紧赶慢赶回了店,离老远便看到李二难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人都被晒蔫儿了,低着头团成个球,身上还披着件破破烂烂的格子外套,比他这个曾经的拾荒种子选手的造型还要专业。
他重重一捏车闸,车子顿时发出凄厉的刹车声。李二难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抻着脖子朝这边看过来,见是钱尔白回来了,他不由地露出笑容,也不说话,也不起来,就盯着钱尔白瞧。
钱尔白把车子推上便道,停在树荫下的停车位里。看着李二难呆呆的样子,他觉得好笑又心疼,心想:这孩子怕是给晒傻了吧,怎么只会傻笑,也不说话呢?
他把李二难从地上拉起来,掏出钥匙打开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找个阴凉的地方?”他推着李二难进屋,又随手打开了空调。凉风一吹出来,瞬间便卷走了两人身上的热浪,尤其被晒的有些迷糊的李二难,更是如获新生。
钱尔白摸了摸李二难的额头,见他额头温热干爽,神情虽然有些呆滞但并未见有不适的征象,于是放下心来,但以防万一,还是给他拿了一瓶藿香正气水让他喝掉。
李二难被钱尔白刚才过分自然的摸额头的动作惊到了,满脑子都是土拨鼠尖叫:“他竟然摸我!他竟然摸我!”他整个人显得更呆了,也没注意钱尔白递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只无意识地握在手里揉捏着。
钱尔白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过药水剪开又塞回李二难手中,照着他的额头轻轻拍了一巴掌,道:“喝了。”
李二难听话地一口气喝完,药水又苦又辣,藿香的味道混着酒精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呛得他舌头发麻,眼泪直流。他紧皱着眉,嘴角用力地向下撇着,看向钱尔白的眼神中满是控诉。
钱尔白感觉自己像在欺负老实人似的,不禁有些心虚,于是又倒了杯水地给李二难,问道:“吃午饭了吗?”
李二难喝了两大口水才将嘴里的苦味冲淡,听到钱尔白的话,他摇了摇头,期待地看着钱尔白,道:“我能在你这里吃吗?”
钱尔白自然没有意见,他换了身衣服,戴上围裙,钻到后厨开始准备午饭。
李二难不想让钱尔白觉得他是来蹭吃蹭喝的,于是作势要到厨房里去帮忙,钱尔白赶紧叫停了他,道:“这后边油烟大,你别进来了,在外面坐着等一会儿吧,饭很快就好了。”
李二难有些过意不去,但自己这么个厨房杀手进去了只是绊手绊脚地添乱,于是便没再坚持,也不坐着,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钱尔白忙活。
钱尔白穿着白上衣,黑裤子,戴着红色的围裙,站在灶台前一手炒锅,一手铁铲,将红的火,金的油,绿的菜,粉的肉,腾转舞动于指掌之间,仿若一场华丽盛大的魔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