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两位病人都在吃饭,见钱尔白进来了很热情的招呼他一起吃点,钱尔白笑了笑,摆手拒绝,他把手里的汤和肉丸子给两人分开,然后接着为二人普及术后饮食标准,随后不着痕迹地引着王老爷子谈起他的小外孙来。
这个时候的老人们多是从穷苦的时代走过来的,很少有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的,比起安安静静地各吃各的饭,他们更喜欢在饭桌子上大声聊天,互相夹菜,抢着倒酒,越热闹越好。
两个老头并各自的老伴都兴致勃勃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有些是自己家的家长里短,有些是道听途说的奇闻异事,其中尤以自己子女与孙辈的事讲得更多。
王老爷子滔滔不绝地夸奖起自己的小外孙来,什么聪明伶俐,人小鬼大,听话懂事……恨不得把成语词典中所有的形容美好品格的词汇都安到自家外孙身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虽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形容的主观色彩过于浓重,但钱尔白还是从王老爷子的描述中提取出了一些重要信息,勾勒出了一个不哭不闹,过于早熟的孩子的形象。
王老爷子说选选从小就乖巧,不哭不闹的,断奶断得也干脆,分房也分得利落,白天没人看着也不乱爬,就自己一个人在床上躺着,等会坐的时候就安安静静地玩玩具,吃饭也从来不用人喂,坐在板凳上小大人似的拿着小勺子舀着吃,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从不浪费。他还经常拿着笔在纸上画画,没有纸的时候他也不往墙上画,乖得令人心疼。就是有一点算是小瑕疵吧,选选不爱说话,都三岁了,从没听他叫过“姥姥姥爷”,不知道是不愿意说,还是没学会。
王老爷子的意思还是有些埋怨女儿女婿,把选选小小年纪就一个人撇在家里出去上班,现在又把孩子送到了幼儿园里,一个不爱说话的小孩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别的孩子们欺负。
钱尔白听了王老爷子的描述,感觉这孩子有一些像是自闭症的表现。他按下心中的猜测,问道:“您说选选喜欢画画,那您这有没有留着他的画呢?”
王老爷子眼睛一亮,声音中都透着明媚,道:“还真有,”他让他老伴儿去他的外套兜里掏出钱包,然后打开,从夹层里取出一张折叠成正方块的纸片,“这就是他画得他们一家的全家福,他爸,他妈,还有他。画得可好了。”
钱尔白接过来,展开,看到画中的内容,他的瞳孔微微一缩——画里这诡异的风格,和那张匿名邮件里的如出一辙。
画中有两个简易的小人,能够看出是一男一女,中间牵着一只小熊。他笑道:“确实挺有意思,不过这后面黑色的小方盒子是什么?”
王老爷子看了看,回答道:“那是他奶奶,去年去世了,就变成这样了。”他叹了口气,不过语气中没有多少伤感,道,“谁都会有生老病死的那天,像我,之前是一棵树,后来突然得了这个病,做了手术,就变成木乃伊了,等病好了以后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外表就是一副皮囊,只不过是临时的,早晚啊,都得变成那个小盒子。”
姜老爷子也附和着叹了口气,觉得他说的没错,屋里四个老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凝滞。
钱尔白赶紧转换了话题,想要聊一聊选选在幼儿园的事,但是王老爷子对此知之甚少,只知道孩子所在的幼儿园叫在春福路上,叫什么他不知道。
姜老爷子咦道:“是不是春芽幼儿园,我闺女就在那上班呢。”
王老爷子思考了一下,没有印象,倒是旁边默不作声的打鼓猴——选选的姥姥点头应是,塑料质感的脸上带着惊喜,道:“是的,是的,这还真是巧。”
姜老爷子笑,他看了看王老爷子,道:“是挺巧的。”
王老爷子哼了一声,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