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十一章

钱尔白按住他,道:“别急着走,现在操场上正跑操呢,校长亲自盯着,你过去准没好果子吃。”他扶了一下眼镜,接着说道,“不如趁这个机会,跟我聊会儿天。”

“聊什么?”男生压了压帽檐,从手掌与帽檐的缝隙中瞟着钱尔白。

“就聊聊你最近为什么总是在这儿坐着发呆吧。”钱尔白直觉这孩子心里藏着的事还不小。

男生名叫张鸣,是高二(2)班的前任学习委员,还竞选过学生会副主席,虽然最后落选了,但听说当时的支持率也不低。

最令老师们关注的还是他的学习成绩,常年在年级前五十,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尖子生。

但老师们反映,自从五月份运动会结束之后,张鸣便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上课也不认真听讲了,总是平白无故地发呆,课后作业也经常忘记写。以往班里,学校里有什么活动,他都会踊跃地报名参加,但现在他却总是独来独往,体育课不上,课间操不上,也不知跑到哪去了。他的朋友们也说他变得有些孤僻,总是刻意与他们保持着距离。

钱尔白觉得有必要和张鸣认真地沟通一下,马上就要升高三了,他不希望他的学生因为什么稀奇古怪的原因影响学业,尤其是在他本有可能,又有能力解决问题的情况下。

张鸣却不愿意配合,他低着头,沉默对抗。

“好吧,你可以不说话。那就让我来猜一下吧。”钱尔白看着他的表情,斟酌着词句,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张鸣耳朵动了动,但依旧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见。

钱尔白继续猜:“你喜欢的人是……男生吗?”

张鸣瞪大了眼睛,忽地跳起来,“怎么可能!”他一脸的不可置信,“我怎么会喜欢男生?!我钢铁直!”

钱尔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笑非笑。

张鸣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同时又感觉自己被冒犯了,心里头生出一股气来。

他压了压帽子,态度不怎么恭敬地说道:“快上课了,我要回班了。路主任再见。”

钱尔白不以为忤,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身影,心中反思:路献自身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做学生的心理工作,他太急于知道真相了,以至于表现得更像一个八卦的损友,而不是老师。

妥当的做法应该是耐心倾听,慢慢引导,而不是偷窥对方的内心,然后挖出秘密来逼迫对方承认。

钱尔白按了按额角。

随着他在小世界中名望的增加,路献的意识对他的影响也正在逐渐增大,有些时候甚至能控制他的第一反应。

钱尔白决定过了这阵儿还是把情绪梳理一下吧,想要替路献在这个世界中留下印记,只需要保留他人格中闪光的部分就足够了。

卢六六掐着下巴,化身“鉴弯小雷达”,煞有介事地道:“否认的态度太刻意了,绝对有猫腻。”

钱尔白觉得好笑,敲了敲它的狗头,没说什么。

确实太刻意了,在刚才那样的语境之下,同样的话重复两遍以上,通常不是强调,而是自我暗示,因为说话的人自己内心也不能够确定,所以多说几遍,试图说服自己。

不过这只是他的猜测,真相究竟如何,还需要他慢慢挖掘。

下午第一节课结束,学校里便开始布置考场。

每间教室里只留下三十张桌椅,多余的都搬到了一楼大厅里。

学生们趁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课本和学习资料,有用的留着,或带回家,或存放在教师办公室里,没用的直接扔掉或者转赠他人。

期间有人从尘封的字典里翻出了一张十元纸币,握在手里喜不自胜,仿佛拾荒人淘到了金元宝。

学生们陆续离开了学校。

老师们最后检查了一遍考场,确认座位排列整齐,桌面整洁,桌椅稳固,桌角考号张贴正确,听力设备也工作正常之后,在每个教室的门上都贴上了封条。

整个学校进入封闭式管理,除考务工作人员及考务用车外,其他外来车辆及人员一律禁止出入。

而在七号八号这两天,住校的学生们只被允许在学生生活区活动,除此以外的地方——尤其是考场区——都拉上了隔离带,严禁非考生接近。

因而,一些机智的同学们便开始采购零食,为接下来为期两天的宅式生活做准备。

荷市二中是文科考场,本校的学生只有三百名,为了充分发挥年轻领导干部的优势,钱尔白被分派到三中送考。

六月七日早晨七点四十五,荷市第三中学门口已经人头攒动。

钱尔白穿着一身酒红色的西装,从出租车上下来,肩上扛着一箱矿泉水。

他这形象着实是惹眼,尽管考生们都忙着临阵磨枪,也还是抽空分了几秒的注意力落在他身上。

钱尔白四下环顾一周,终于找到了眼熟的面孔,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唤道:“贺主任,您也来这么早。”

年级主任贺鹏闻声抬起头来,只觉眼前一亮,仿佛见到了什么大明星。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红色体恤,笑道:“路主任,您这身打扮也太隆重了吧!”

钱尔白把水箱子放下来,拍了拍肩上的微尘与褶皱,也笑道:“没办法,我的衣柜里只有西装。”

贺鹏看他只搬了一筐水,帽子遮阳伞什么都没带,于是从手边的袋子里拿出一把塑料扇子来,递给他道:“一会儿天气该热了,你穿的这么多,别再中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