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傀。”谢一凡轻轻一笑,然后道:“为兄为了维持师弟你的三魂不散,将之养成了一具相对完整的魂不假,但却从未赋予杀傀之名,所以敢问师弟,你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两个字呢?”
“也罢,其实这并不重要,姑且就把你三魂养成的魂称作杀傀吧,也姑且相信,师弟你确实亲眼见过杀傀残害无辜之人,但师弟你,又如何断定,你当初亲眼所见害人的杀傀,和为兄的这只“杀傀”是同一只呢?”
“你继续狡辩,我倒想看看,为了撇清罪行,你能胡说八道东拉西扯颠倒黑白到什么程度。”我冷冷一笑。
“不,为兄决不是在为自己狡辩,而是只想问师弟你一个,或许你从来不曾考虑过的问题,如果师弟你不想一辈子活在迷茫中,或许可以先让为兄把话说完。”
或许是对此时的对话充满了重视,谢一凡第一次收起了那谦谦君子一般淡淡的和煦笑容,语气也加快了几分,看着我顿了顿后,认真道:“画灵之术从开山祖师李长梦开始,迄今已经传承一千三百余年,不计为兄这样被师门驱逐追杀的,到师父这一代为止,也已经延续了三十五代,除了李长梦祖师那个昙花一现的短暂辉煌时期以外,所有时期都以单传的方式传承,那么为兄就想问师弟你一句:在如此艰难,始终只有一脉传承的条件下,谁敢保证一千三百年的漫长历史中,画灵之术就始终没有出现问题,始终没有误入歧途,传到现在,正统依然还符合李长梦祖师时期的正统精神呢?弟子若是误入歧途,身负掌门之责的师父可以来纠正,甚至秉承开山祖师遗志清理门户,但如果是掌门人自身出现了问题,又有谁可以来纠正呢?又有谁可以保证,每一代掌门,皆是无欲无求,闲云野鹤,超脱凡尘看破生死之人,从未出现任何思想或者抉择方面的问题?”
我不禁一愣,下意识便想驳斥,但一时间,却又有些找不到话说。
看我说不出话,谢一凡有些凄苦的笑了笑后,又道:“想来到了这个阶段,师弟你已经听过,开山祖师李长梦座下吴越,叛离师门入魔,致使门派毁于一旦,彻底失去发扬光大机会的事迹,而且也听说过,这吴越本是质朴善良,德行兼优,以孝为重之人。就连他这样的人,在领悟画灵最大的奥妙之后,都尚且经受不住诱惑,更何况其他人呢?为兄不知道师弟你对画灵究竟有了多少领悟,但若光是想明白这是何其难的一件事情,想来应该也很容易。”
“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一味拿他人为自己开脱,除了会显得无耻,还特别可笑。”皱眉沉默一会,我抬头看着他反驳,然后脑中又浮现出,开山祖师李长梦和逆徒吴越做最后了结时的画面,于是又道:“而且你也没有资格和吴越相比。”
“这自然毋庸置疑,吴越当为画灵派历史上最天资绰约之人,若非误入了歧途,定当能将画灵之术领至更高的巅峰,甚至超越开山祖师也大有可能,与之相比起来,为兄不过只是萤火之光,自然无法相提并论。”对于我的话,谢一凡一如既往丝毫不恼,认真点头道:“但也正是如此,才充分说明,画灵之术传到至今,依然秉持正统,没有出现偏差是一件何其难的事,难到几乎没有这个可能。”
“说来说去,你也还是在为自己辩解,为洗清罪行,不遗余力用最坏的心思揣测给予你今天的师门,揣测我师父,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尊敬,感恩于心?”我冷笑。
“你口口声声说为兄在恶意揣测师门,揣测师父他老人家,可师弟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谢一凡摇头苦涩一笑,沉默小片刻后,看向我道:“这样吧,远的我们师兄弟就不谈了,为兄只问一句:师弟你认为自己,能否做到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完全无动于衷呢?如果有一天,你的至亲至爱面临生死攸关,需要以无辜之人鲜血性命拯救于他们,师弟你该作何抉择,又会如何抉择?”
我心里不禁一震,看着他有些愣住。
“师弟,为兄真不是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同样的抉择,几乎每一代画灵人都曾或多或少面临过,包括师父他老人家自己。所谓正邪之分,往往不过一念之间,所以谁又真能保证,一千三百余年独脉传承下来,画灵之术从来不曾行差踏错,或者行差踏错后,又完全回到了符合开山祖师遗志的正轨上呢?”
“换而言之,如果不是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主观印象,你会不会一见到为兄,就认定为兄一定会是大凶大恶,十恶不赦之人?”
“再有,为兄知道,师弟你一定发自内心认为,为兄此番前来,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师门至宝玉清笔。可直到现在,你有看到为兄有任何抢夺的意图么?你第一天来的时候没有任何防备,为兄就已经见到了玉清笔,当时就系在那小千金手腕上,如果主要目的是为了玉清笔,为兄想得到岂不是易如反掌?可为兄根本不曾这样做,所以师弟你可曾想过,为兄因何没有这样做?”
“你的主要目的不是玉清笔,而是我?”我眉头大皱问,只觉脑子此时已经有些乱。
不,不是有点乱,是很乱很乱。
“确切说,是为了把今日这番话说与师弟你听。”谢一凡认真道:“为兄最大的渴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得到你和师父他老人家的理解,就算得不到理解,我们师徒三人,也能心平气和暂时放下干戈,面对面好好谈一谈,就像一千三百年前,李长梦祖师最后和吴越了结时一样。只要能好好谈一谈,即便得不到你和师父理解,为兄也死而无憾了。”
“往近一点,就是为兄希望,能多多少少先得到师弟你的一些理解,至少往后再有机会见面时,你还会像现在这样,能坐下来先听为兄说说话,稍加解释一二,而非一见面就如同生死大敌,有不共戴天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