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老头子应该已经走了的吧?”我不是那种很害怕分别的人,但说不清具体为什么,却一直很害怕和老头子分别,所幸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师徒也从来没有过严格意义上的分别,都是他每次要离开时,提前和我说一下,然后在某个我注意不到的时候悄无声息走,或者什么也不说,直接走,发现他不在时才知道已经离开。
而这一次也丝毫不例外。没有人知道老头子是什么时间点离开的,即便和他同睡的爷爷也不知道,旁人也许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我自己却早就已经习惯。
老头子似乎便是有这样一种能力,或者说魔力,在他想走、要走的时候,就算提前告诉了你,你时时刻刻都注意着,想在他出门的时候送一送,他也总是能找到一个,你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离开,走得无声无息。只有我在的时候如此,院子住着一家人,甚至爷爷和他睡一张床的时候,也依然还是如此。
似乎一觉醒来,老头子就已经走远了。
打开后堂门,时间果然已经不早了,从院子投进堂厅的光线,明亮的甚至有些刺眼。在我出来之前很早的时候,一家人都已经知道了老头子不在,并接受了他已经出门远行,而不是去院外马路上转转的事实,爷爷坐在旁边已经空了的椅子上唉声叹息,老爸在院子里铲着掉到新铺的青石板上的砂浆,一言不发,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而小媳妇,则和天亮后,如往常一样把小李诺送过来的芸姐坐在沙发上,同样沉默不语,小家伙扒着沙发边玩。
见我开门走出来,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的一家人,才总算提起了几分精神,抬头看向我,院子里的老爸也停下了动作,放下家什看着我。
“小念,你师父啥时候走的,你知道不?”除了我,爷爷是唯一一个提前知道老头子要走的,也正是在发现他不在后,爷爷把消息告诉了老爸和张晓微,他们才得知老头子是远行了,不是去门口转转。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唉~他年纪大了,不该让他这把年纪了,还要一个人到处奔波,起码怎么也该送一送的,你师父……不容易啊,我们一家也亏欠他实在太多了。”爷爷做了一辈子的木匠,即使老早就已经做不动,脑子也不好使了,但木匠的魂还在,醒来发现本来睡旁边的老头子不见了踪影,那个只有他会用的褡裢也不在,稍微想一想,也就知道了,老头子的离开并不简单,也不是一家好几个人粗心大意没有听到,所以也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爷爷,师父他就是这个样子,不喜欢任何人送,这么多年我也没有任何办法,所以你不要自责,没事的,过些天他也就回来了。”看爷爷一个劲叹息,我想了想,安慰说。
“说来也是奇怪,我历来睡觉都很惊醒,昨天晚上也一直没怎么睡着,咋就一点动静也没听到呢?”这时老爸也从院外走进来开了口,然而正想继续说下去,却被爷爷没好气的刮了一眼,收声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本来还算玩得好好的——起码一直很安静,不吵不闹——小李诺,也跟忽然想到了什么,或者听懂了我们在说什么似的嘴一瘪,毫无预兆的仰头哭了起来。
小家伙历来就是非常好带,基本上不会哭的那一种,这一下子忽然敞开就哭,自然立时便牵动了五个大人的心,芸姐连忙收起思绪,将小李诺抱起,露出笑容哄了起来。
“诺诺,你也是听到师公不在家了,出门云游去了舍不得吗?乖乖,不哭啊,诺诺不哭师公就回来了……”李诺从小就喜欢老头子,这十多天来,更是几乎每天都是老头子在带她到处玩,所以一开始在我们看来,忽然之间看不到老头子,玩醒过神来不习惯,哭几下也挺正常。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很少哭的小家伙,这次一哭起来,却大有收不住的趋势,无论一家人怎么哄都哄不好。一开始是芸姐抱着哄,实在哄不好了换张晓微,没办法了又换成我,后来又换成老爸,最后又换成爷爷,五个大人轮番上阵,使出了浑身解数,也丝毫没有任何办法,非但一点没有哄好,反而越哭越伤心了。
仔细试了试体温什么的,又一切都挺正常,完全看不出是哪不舒服。而有我在场,尤其是后堂还供奉着历代祖师的情况下,三合院也不存在任何不干净的东西出没的可能。
五个大人花了十几二十分钟,都没能将一个本来好好的小李诺哄好,看小家伙哭得异常伤心,大人的感觉,也逐渐变得不好起来了,心里开始变得有些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