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琴坐于窗边的小榻上,静静地端详着案上的一只花瓶中,阡着的两三枝新开的月月红。
她在此间客栈已然住了两三日,除了陆夫人的人来过几次之外,再无其他人前来。
其实陆景琴并无逃离京城的打算,一则这般没有规划地逃走,定然会被捉回宫中,反而得不偿失。
二则,子清现在下落不明,陆景琴实在担忧裴容晏那个疯子见自己逃走,又要折磨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三日,裴容晏却未曾出现。
猜不到裴容晏要做什么,陆景琴索性不去想,总之眼不见倒还为净。
这日,陆景琴正坐于窗前,又静静想着该如何救出云澈之时,房间的门却被人轻轻地叩响。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柳姨娘带着热络的声音,只听她笑着问道:“景姐儿,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柳姨娘面上的笑容不由得微僵了一下,客栈的小二明明说陆景琴平日根本连门都不出的……
柳姨娘吃了闭门羹,只是到底一大把年纪,又工于心计多年,早已学会了没事装糊涂。
于是,柳姨娘似是有些纳罕地一面说着“人呢”,一面直接推门而入。
看到坐于窗前,面上神情淡淡,对于自己前来恍若未觉的陆景琴,柳姨娘似是半分感觉不到尴尬。
袅袅娜娜地径直走到陆景琴面前,柳姨娘甚为熟络一般坐于她的对面,丝毫不生疏地笑着问道:“景姐儿,你看什么呢?”
陆景琴终于发现她的到来一般,抬眸漠漠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清冷。
不知道为什么,柳姨娘竟从她眼眸中的漠漠之色中,看到了几分讥诮的冷嘲。
想到自己从前欺凌陆景琴那些事,柳姨娘看到陆景琴眼中的冷嘲之色,便不由自主地心虚了一下。
只是仿佛那抹冷嘲,只是柳姨娘的错觉一般,再抬首去看陆景琴之时,陆景琴已然恢复了平静淡漠的模样。
收回望着对面眼前柳姨娘的视线,陆景琴抬手去抚手边的月月红,随口慢条斯理地问道:“姨娘来我这儿,可是有什么事?”
本来柳姨娘尚还在犹豫该如何开口,道明自己的来意,谁知陆景琴竟然自己主动开口问。
柳姨娘闻言,连忙笑着点头说道:“是,景姐儿,姨娘是听你祖母的嘱咐,前来接你回陆府的。”
听到柳姨娘这般热络笑着笼络自己,陆景琴心中只觉得嘲讽极了。
心中嘲讽,面上却不显,陆景琴只是摇头淡声说道:“我不会回去的,姨娘请回吧。”
柳姨娘犹不死心,尚还在劝:“父女哪里有隔夜仇,景姐儿,你还是快些跟姨娘回府吧。”
“你是陆家的孩子,老爷哪里会真的生自己孩子的气呢?”
陆景琴烦不胜烦,懒得再同她重复一遍这些废话,索性站起身来,快步径直往房间之外走去。
见陆景琴神情冷冷地出门去,柳姨娘怔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赶紧唤她:“阿景,你去哪里?”
并不止步的陆景琴快步走到客栈的柜台前,对着柜台之后的一个小二模样的少年,冷着面容说道:“今后不许放任何人到我的房间,知道了吗?”
小二见陆景琴神情冷漠又严肃,连忙推出一张卷边儿的宣纸来,赔笑着答应道:“是,客官,您且先记个房间号,此事绝无下次。”
只是同客栈小二说过之后,仿佛是没有太大的作用一般,隔日下午便又有人上门来。
门外传来敲门声,带着敲门者匆匆急促的节奏,陆景琴神情淡漠地抬首望了一眼门口,似是有些无奈的模样。
开口,陆景琴翻了一页书册,语气不带什么情绪地说道:“进来吧。”
闻声,门被人推开,门外的陆宛琴走了进来。
陆景琴将目光从书册上,淡淡移到陆宛琴的面上,语气不冷不热的,没什么情绪。
“你来做什么?”
好似早已习惯了陆景琴这副冷淡的模样,陆宛琴一面笑着,一面十分自来熟地径直走了进来。
陆宛琴是个圆圆脸的姑娘,此时她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看起来既活泼健康,又孩子气的天真烂漫。
当然,这种印象,得是在她不开口说话的时候。
“若不是姨娘要我来陪你,我才懒得来你屋里呢!从前便那般简陋……”
忽然,陆宛琴止住了自己口中说的话,因为陆景琴现在所住的房间,已然装潢一新,繁丽精致的模样。
陆宛琴环顾四周,不住地打量着房间的布置,这哪里还像一个客栈的房间啊,简直如同贵女的闺房一般……
察觉到陆景琴漠漠看向的视线,陆宛琴方才反应过来,笑着收回自己的视线来,同陆景琴说道。
“我姨娘说得果真不错,嫡母可真势利眼!从前明姐姐没出阁的时候,房间尚还没有你的这般好呢!”
陆景琴凉凉地扫了她一眼,不知道此人前来,是否同她姨娘所为的是一桩事。
若是一桩,陆景琴想,自己会立刻将其赶出去。
察觉到陆景琴有些不善的目光,陆宛琴方才想起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赶紧摆手说道:“你别生气嘛,我是来陪你住的,不是来劝你回家的。”
说罢,陆宛琴便对着门外拍了下手,只见两个陆府的小厮,抱着几个包裹便走了进来。
陆景琴看着陆宛琴,心中顿生无语凝噎之感,冷着脸开口便要赶人:“谁用你陪?你愿意住,去隔壁住去。”
说着,陆景琴抬手便要赶人,陆宛琴见状,赶紧上前抱住她的胳膊,摇来晃去颇为缠人。
“阿景,你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这间房间这般大,可以住下两个人的。”
“再说,是我姨娘定要我来陪你的,我姨娘那人性子不好你是知道的,你肯定不忍心,让我回去被责备吧?”
陆景琴不知道陆宛琴是怎么做到这般厚脸皮的,不过想到此人的亲娘,是昨日装没事人前来的柳姨娘,便又更加无语地了然了。
语气漠漠地开口,陆景琴不为所动的模样,继续拒绝道:“我不想和不熟的人住在一起。”
陆宛琴抱起自己的一个包裹来,赶紧领着那两个小厮往内间走去,口中还在振振有词的。
“我们姐妹二人血浓于水,怎么便是不熟的人了?论起来,我认识你,可比云澈认识你早多了。”
陆景琴轻轻皱眉,望着陆宛琴往里间去的潇洒身影,一时之间,倒是没有再言语。
许是一个人亦有些太过孤寂,以至于连陆宛琴都不那么讨厌了。陆景琴心中有些无奈地这般想着,索性便由她去了。
……
是夜,陆景琴与陆宛琴两人坐于一张小桌前,各做己事。
陆景琴百无聊赖,手中的书册早已看过了不知道多少遍,简直乏味透顶。
一旁坐着的陆宛琴正在灯下绣着什么,平时看她总是一副跳脱的性子,谁知现在这般竟有几分专心致志的娴静模样。
无聊的陆景琴,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册,一面轻呷着茶盏之中的清茶,一面不动声色地扫量着安静的陆宛琴。
陆宛琴早便发现了陆景琴在假装若无其事地望着自己,本来要忽略而过的,谁知陆景琴竟然便一直这般看着自己。
过了许久,终于忍无可忍的陆宛琴抬首,皮笑肉不笑地主动开口,问陆景琴道:“三妹,你看的什么书啊?”
陆景琴看到陆宛琴没好气的愤愤模样,尚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然盯着人家看了这般久的时间。
此时听到陆宛琴这般问,陆景琴似是愣了一下,方才甚为诚实地回答道:“话本子。”
闻听此言,陆宛琴皱了皱鼻子,方才调侃似的笑着说道:“你可真是假正经。”
“假正经”的陆景琴闻言,面上的神情却淡淡不变,只是便这般静静地看着陆宛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