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是谁,都能轻易熄灭心中那焚尽理智的业火。
罗万知道,她们一定有苦衷。
丽芙和阿黛拉,绝不是会为了一顿晚餐就大打出手的孩子。
可无论理由是什么,这家小卖部对他而言,都是一处太过珍贵的庇护所。
它被毁了,愤怒,理所当然。
即便他拼命想要理解,在脑海中一遍遍告诫自己。
可盘踞在胸腔里的那股沉重悲伤,却像冰冷的藤蔓,将他的四肢死死钉在这张沙发上,动弹不得。
他比谁都清楚,理智的缰绳一旦松脱,酿成的,就将是真正的惨剧。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扼住这股怒火的咽喉,直到自己能再次冷静下来,直到能将这一切付之一笑。
——“就快了,爱丽丝。一切都快结束了。别担心,海伦和诺瓦很快就会和维布雷特会合,赶上来的。”
——“就算我们失败了……魔域至少百年之内,也别想恢复元气。”
在只身一人的死寂里,执念,永远是那把挖掘记忆坟场的铁锹。
那场冒险之后,他的精神世界就成了一片焦土,再也长不出任何东西。
对于一个童年是在斩杀魔物而非智能手机与电脑的陪伴下度过的男人来说,他能做的,也唯一会做的,便是用一双僵硬的手,握着一把生锈的铁锹,在这片记忆的坟场里,一遍遍地挖掘。
玩一场无声的游戏。
偶尔,从心底翻出的不是蠕动的蚯蚓,而是一段段漆黑、腐臭的回忆。
——“问我辛不辛苦?嗯……不太清楚。我本来就对这些感觉很迟钝,连自己原本的名字都快忘了。”
——“嗯?别、别突然哭啊!怎么了?啊,对了,等干掉门那边的家伙再说吧。你说过,你想去旅行,对吧?”
他抬起头,墙上挂着一面虚有其表的时钟。
啊,那个没掉下来。
真好。
不,这算好吗?
或许,怎样都无所谓了。
反正它作为时钟的功能,早已死亡。
——“你说圣国的走狗总在追捕你?别担心,我会让他们谁也找不到你。让你能随心所欲,去大陆的任何一个角落。”
那么自己呢?
自己是否还在扮演着“被留下的人”这个角色?
——“我会将此作为我的誓言,我的信念。”
或许,自己也和那面时钟一样,成了一个不再被需要的、空洞的摆设。
就在他几乎要被记忆的浪潮彻底吞没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将他从深渊边沿拉了回来。
视野如褪色的水彩画般,一点点重新凝聚出色彩。
窗外,残阳似血,将瑰丽的晚霞泼洒进这片狼藉之中。
“啊,醒了么。失礼了。墙上的洞,我先帮你临时堵上了。明明一个魔法就能搞定的事,你这家伙,居然一直以来都只靠一双手。”
琳恩的气息因爬上楼梯而略带一丝急促,但她的动作却不疾不徐,将散落一地的杂物一一归拢到墙角。
接着,她从那个大包裹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些熟悉得让他心口一滞的物件,一件件摆放在他身边的空处。
“嗯?问我这些是哪来的?别问。只能说,店主你啊,记性太差了。家里东西一件件地少,正常人不早就该换锁了吗?”
罗万无法理解她的话。
一件他曾在市场上买过的衣服,此刻正静静搭在沙发靠背上。
那些被阿黛拉和丽芙毁掉的东西,正被一些相似的“同伴”悄然填补着空缺。
魔法,真是不可思议。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也曾是珍宝。但万物,终有其归宿。好了,让一让。”
琳恩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挨着他坐下,温热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
然后,她拉过他沉重的手臂,轻柔地,放在了自己的头顶上,对着一脸疲惫与茫然的他,不断提出一些奇怪的要求。
“对,就是这样。继续讲你小时候说给我听的那个故事。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部戏剧里看来的,但以你那贫乏的词汇讲出来,倒也相当引人入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