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成大器带着亲兵离开寿春,前往庐江查看芍陂修复工程。马车行至半途,见路边有群农夫正在引水灌田,为首的老汉看见官车,忙放下锄头迎上来,手里还捧着个陶罐。
将军尝尝?老汉揭开罐盖,里面是刚煮好的新米,热气裹着米香飘出来,这是今年的早稻,托将军的福,总算能吃上口热乎的。
成大器接过陶碗,米粒饱满,咬在嘴里带着清甜。他看见田埂上插着些木牌,上面写着农户的名字和分到的亩数,还有几户的牌子上画着稻穗——想来是不认字的。
老人家,修芍陂的工匠够不够?成大器问道,若是缺人,可去官府报名,管饭,还给工钱。
老汉咧嘴笑了,露出缺了的门牙:够!够!昨日就来了三十多个匠人,还带了新家伙事,说是从徐州运来的铁锨。俺家老三也去了,说一天能挣两个新币呢!
马车继续前行时,成大器掀着帘布回头望,见那些农夫又弯腰劳作起来,水田里的影子被日头拉得很长,像无数双攥着希望的手。他忽然想起陈登在文告末尾写的那句话,此刻才真正明白,所谓民心,原就是这一碗热饭,一亩良田,一个安稳的家。
半个月后,寿春府衙的粮仓前,陈登正在给百姓分发麦种。忽有兵丁来报,说北海送来的第一批海盐到了,装了满满二十船。陈登刚要回话,见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张记米铺的张老板,正拄着拐杖往府衙走,背上的麻袋里鼓鼓囊囊的。
张老板这是......陈登迎上去。
张老板解开麻袋,里面是数十枚新币:陈功曹,我想贷些钱,再盘下隔壁的铺子,兼卖海盐。您看......
陈登接过新币,见每枚都擦得锃亮,边缘的棱纹都磨平了些,想来是在手里攥了许久。贷!不仅贷钱,官府还能帮你联系北海的盐场,让他们直接给你送货。他提笔写了张字条,拿着这个去库房领,要多少有多少。
张老板接过字条,手都在抖:多谢陈功曹!俺这就回去收拾铺子,争取三日后就开张!
看着张老板蹒跚离去的背影,陈登忽然觉得,寿春的秋天,怕是要比往年热闹得多。粮仓顶上的鸽子这时飞了起来,盘旋着往南去,翅膀上的哨音清亮,像是在给远方的人报信——这里有饭吃,有田种,有盼头了。
又过了两月,秋收将至。成大器从徐州返回寿春,刚进城门,就见市集上人头攒动,货摊上摆着新收的瓜果,新织的布帛,还有北海来的海盐,都用新币交易,再也没人用谷米易物了。一个货郎看见他,忙递过来个刚摘的橘子:将军尝尝?这是淮南的蜜橘,今年结得格外多!
成大器接过橘子,剥开时汁水溅在手背上,甜丝丝的。他看见街角的墙上贴了张新告示,是陈登写的,说秋收后要在寿春办市集,让各州的商户都来交易,官府不收税。告示前围着许多人,有说要去卖粮的,有说要去买布的,还有个穿军服的士兵,正给身边的妇人指着告示上的字,妇人怀里抱着个孩子,手里攥着几枚新币,笑得眉眼弯弯。
回到府衙时,陈登正趴在案上算账,面前堆着小山似的账册。见成大器进来,他忙起身道:主公,您可回来了!这是各州的秋收预估,青州的盐、徐州的麦、扬州的稻,都比去年多了三成还多!他指着其中一本,这是寿春的,百姓交了粮税后,手里还能剩下不少,都说要去市集上换些过冬的衣裳。
成大器拿起账册,见上面不仅有数字,还有些小画,比如青州的账册上画着盐堆,徐州的画着麦穗,想来是记账的小吏怕写错,特意画的。他忽然笑了,想起刚入寿春时,这里的空气里都飘着腻人的甜香,而如今,却只有谷米的清香,海盐的咸涩,还有百姓眼里那股踏实的暖意。
暮色降临时,成大器登上寿春城楼,望着城外的田野。金黄的稻浪在晚风里起伏,像一片涌动的海。远处的村落里,炊烟袅袅升起,混着隐约的歌声——那是百姓新编的调子,唱的是今年的收成,唱的是新来的好官,唱的是再也不用怕苛政的安稳日子。
贾诩与李儒这时也登上城楼,身后跟着太史慈,她刚从青州回来,甲胄上还带着海盐的气息。主公,太史慈递过一封书信,这是臧霸将军送来的,说曹操派使者去了北海,想以盐换粮,臧将军问要不要答应。
成大器拆开信,见末尾处臧霸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百姓说,有盐有粮,啥都不怕。他将信递给贾诩,你怎么看?
贾诩摇着羽扇:可换,但要以新币计价,让曹操也认认咱们的钱。另外,让使者带些寿春的新米回去,告诉曹操,扬州的稻子,比他彭城的麦香。
众人都笑了起来,笑声在城楼上回荡,惊起了檐下的鸽子。鸽子振翅飞向夜空,翅膀上的哨音与远处的歌声融在一起,像无数颗跳动的心,在这片刚经历过战火的土地上,慢慢苏醒过来。
成大器望着满天星斗,忽然觉得,所谓天下,原不必急着去争。只要这三州的稻子年年丰收,盐场日日出盐,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处安身,就算慢些,又有何妨?毕竟民心这东西,从来不是靠枪杆子赢来的,而是靠一碗热饭,一亩良田,一份安稳的日子,慢慢焐热的。
夜风里,似乎又传来了张记米铺的吆喝声,混着盐场的号子,稻田里的蛙鸣,还有孩子们追跑的笑声。成大器知道,这才是他想要的天下——一个装着万家灯火,装着稻麦飘香,装着百姓笑脸的天下。而这条路,他才刚刚开始走,一步一步,走得踏实,也走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