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队员身体一震,低头看了看怀里吓傻的孩子,轻轻把他推向前方,自己则靠着断墙缓缓滑坐下去,头慢慢垂下,再无声息。
他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一颗本可能射穿孩子的流弹。
老百姓们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眼泪却糊了满脸。
他们被这些穿着破旧军服的躯体推着、护着、甚至是扛着,在这条用死亡开辟的通道上,艰难前行。
张恒甚至能感觉到,弟兄们温热的血,正顺着地面缝隙,蜿蜒漫过了他的鞋底。
这条生路,每一步,都浸透了兄弟的血,每一步,都燃烧着不屈的魂。
他喉头滚动,将翻涌的悲怆与暴怒死死地压下,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冲出去!必须要冲出去!把这用命换来的“生”,带出去!
当东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黎明将至时,张恒的小队连同他能指挥的战士,仅剩下五人。
他们和十几名百姓,被敌人猛烈的火力死死压制在中央银行大楼外的最后一片街区。
希望近在咫尺——脚下的生路在前面十米的窖井口,但却被一道钢铁与火焰的墙壁悍然斩断。
那挺隐藏在沙袋工事后的九二式重机枪,沉默地踞伏在废墟的阴影里,粗长的枪管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它不像在咆哮,更像是在低吟,一种稳定、节律、充满死亡效率的“咚咚”声,如同毒蛇捕食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吐信。
它喷吐出的弹雨,精准、密集、毫不停歇,在通往窖井的这片不足二十米的狭长开阔地上,织成了一张绝无疏漏的死亡之网。
子弹打在断壁残垣上,不是零星的噗嗤声,而是一片“哗啦啦”的毁灭之潮,碎石和尘土像被无形巨犁反复翻搅,扬起了一人多高的烟尘带。
任何试图穿越这片死亡地带的物体,无论是活人,还是一截断裂的梁木,都会在瞬间被那狂暴的金属激流捕捉、撕扯、然后彻底粉碎——化作漫天的血雾或纷飞的木屑。
那不是封锁,是抹杀。是物理规则的绝对宣告:此路,生命禁行。
张恒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的血肉里。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个半塌的窖井口,那块不起眼的、象征着生路的阴影,此刻却像远在天边。
它近在咫尺,却隔着一条用钢铁和火药熔铸的冥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