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死寂无声,唯有襁褓中婴孩断续的微弱啼哭,像细针扎在人心上。七皇子赵棠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小小的身子裹在玄色斗篷里,冻得微微发颤。他双手托着那个染血的襁褓,如同捧着滚烫的炭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老太监王德全佝偻着腰,枯瘦的手死死扶住他的胳膊,浑浊的老眼紧盯着龙椅上的帝王。
隆庆帝的目光落在襁褓一角洇开的暗红上,那血色刺目,如同泼在丹墀上的墨。他喉结滚动,声音沉哑:“棠儿,你方才所言,可有凭据?”
赵棠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声音虽稚嫩却异常清晰:“回父皇,儿臣不敢妄言。昨夜丑时,儿臣随王公公前往城西乱葬岗施粥舍衣,行至刘家坳坟地时,听见微弱的哭声。循声而去,在一处新掘的浅坑旁,发现了这个孩子。”他轻轻掀开襁褓一角,露出婴孩青紫的小脸和干裂的嘴唇,“他气息奄奄,浑身冰冷,裹着他的…正是他娘亲的贴身小袄。”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几个老臣不忍再看,别过了脸。
“王德全,”隆庆帝转向老太监,“你来说。”
王德全扑通一声跪倒,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陛下明鉴!老奴…老奴亲眼所见!那妇人…刘大柱的媳妇,就倒在离孩子几步远的田埂上,身子都僵了,怀里…怀里还紧紧攥着一角撕下的衣襟!”他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折叠整齐的粗布,双手高举过头顶,“老奴斗胆…斗胆解了下来。这…这就是那妇人临死前,咬破手指写下的血书啊陛下!”
一名内侍快步上前,接过那方粗布,小心翼翼地在御案上展开。暗褐色的血字歪歪扭扭,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决绝,赫然是五个字:“还我田,祭我夫!”
字迹边缘晕开的血渍尚未完全干透,透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无声地控诉着书写者临死前的悲愤与绝望。殿内落针可闻,只有那婴孩愈发微弱的哭声,像钝刀子割着每个人的心。
“陛下!”太医院院判周太医早已被宣召至殿角候命,此刻上前一步,躬身道:“微臣斗胆,请为这婴孩诊视。”
隆庆帝疲惫地挥了挥手。
周太医快步上前,从赵棠手中极其小心地接过襁褓。他动作轻柔地解开外层包裹,露出里面单薄破旧的小袄,那袄子前襟处同样洇着一大片暗红。周太医屏息凝神,仔细检查婴孩的瞳孔、脉搏、口唇,又轻轻按压其腹部,面色愈发凝重。
“回禀陛下,”周太医声音沉重,“此婴孩约莫不足三月,先天体弱,又遭逢大难。观其面色青紫,手足冰冷,啼哭无力,气息微弱,显是冻饿交加已久,生机…生机已如风中残烛。其母…其母新丧不久,应不超过十二个时辰。婴孩胃袋干瘪,恐…恐是许久未曾进食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观其身上所裹小袄,单薄破旧,绝非御寒之物,且前襟血渍未干,与王公公所言妇人临死紧抱婴孩之状相符。”
殿内一片哗然。冻饿濒死!新丧不久!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众人心头。赵恒站在班列之中,脸色由青转白,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身后的刘琨等人更是面如土色,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