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碗沿的杀机

“陛下……东宫那边出事了”

万历:“又怎么了”

田义见他脸色青白交错,半晌不语,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陛下,太子病了”

万历皇帝猛地回过神,胸口剧烈起伏:“先是皇孙,再是太子?”

他不能再无视了!至少,不能再完全无视!

“传旨……”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令太医院竭尽全力,务必治好太子!用最好的药!缺什么,直接从内帑支取!”

“再传旨锦衣卫指挥佥事郭维城……”万历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令他……严密巡查皇城内外,尤其是东宫左近,若有任何宵小之辈趁机散布流言、图谋不轨,即刻锁拿,严惩不贷!”

“还有……”他顿了顿,目光闪烁,“让郭维城……暗中查探,近日京师可有任何……异常之人、异常之事,尤其是与谶语相关的,速速报朕!”

“奴才遵旨!”田义心头一凛,连忙叩首领命,匆匆退下。

万历皇帝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里,看着窗外已然恢复正常的天空,却觉得那阳光格外刺眼,仿佛照见他内心最深处的惶恐与不安。

皇帝的旨意以最快的速度传达到东宫和锦衣卫。

当宣旨太监朗声读出皇帝关切太子病情、特赐珍贵药材并从内帑支取费用的旨意时,整个东宫都惊呆了!

郭氏难以置信地接过旨意,手指微微颤抖。陛下……竟然过问了?还动用了内帑?!这是多少年未有之事!

她猛地看向被奶娘抱在怀里、似乎因为哭喊耗尽力气而昏昏欲睡的朱徵妲,心中骇浪滔天!难道……又是妲儿那些“胡话”起了作用?!

王才人更是喜极而泣,仿佛看到了太子康复的希望。

客氏站在人群中,低垂着头,脸色变幻不定,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紧接着,郭维城率领锦衣卫缇骑进驻东宫外围,“加强护卫”的消息传来,更是让所有人心头一紧。这既是保护,也是监视!皇帝的目光,真正地、实质性地投注到了这片多年被忽视的宫苑!

郭维城亲自入宫见郭氏,父女二人在密室中谈了许久。出来后,郭维城的脸色无比凝重,他看向朱徵妲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有惊疑,有审视,更有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被无形之力推着走的决绝。

皇帝的旨意和锦衣卫的动向,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整个紫禁城引起了连锁反应。

原本因为皇帝漠视辽东局势而失望的官员们,惊讶地发现皇帝似乎又以另一种方式做出了反应——他加强了对太子的关注和保障!虽然动机成谜,但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尤其是太子一系的官员,如同被打了一剂强心针。

而郑贵妃一党则惊疑不定,摸不清皇帝的真实意图,暂时不敢再有明显动作。

那些隐藏在暗处、试图对东宫子嗣下黑手的力量,更是被锦衣卫的突然介入狠狠震慑,不得不再次龟缩起来,蛰伏更深。

东宫,暂时获得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由皇帝疑惧和“孩童谶语”共同构筑的、脆弱而诡异的保护罩。

朱徵妲“昏睡”了一整日。

无人知道,在那副稚嫩疲惫的躯壳下,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正在疯狂地计算和思考。

她兵行险着,终于撬动了万历皇帝那冰封的意志,为病中的太子父亲争取到了一线生机,也为东宫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太子的病情依旧很重, 万历的关注虚无缥缈,随时可能消失。 客氏,郑贵妃等人的恶意只是被暂时压制,并未消除。 辽东的战火仍在燃烧,大明的根基正在被腐蚀。

下一步,该如何利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 如何将皇帝的“关注”转化为更实质性的保护?

夜色深沉,朱徵妲在郭氏疲惫的守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目光清亮,毫无睡意。

太子朱常洛的病榻,成了东宫新的、令人窒息的中心。

起初,真的只是一场看似寻常的风寒。咳嗽,发热,太医请脉,开了疏风散寒的方子。依着皇帝的特旨,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按理说,静养几日便该好转。

然而,汤药一碗碗灌下去,太子的病情非但未见起色,反而急转直下。高热退了又起,反复无常,人迅速消瘦下去,精神愈发萎靡。更可怕的是,近日开始出现了上吐下泻的症状,整个人几乎虚脱,缠绵病榻,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医院增派了人手,几位院判、御医轮流值守,方子换了又换,从伤寒论到温病条辨,用药愈发凶猛珍贵,人参、附子如同不要钱般往里填,太子的病情却如同撞了邪一般,丝毫不见转机,反而那呕吐腹泻之症愈演愈烈。

东宫上下笼罩在一片绝望的阴云中。郭氏衣不解带地守候,眼圈乌黑,神色憔悴到了极点。王才人日日以泪洗面。连最不懂事的朱由校和朱徽嫙,都被这压抑的气氛感染,变得怯怯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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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太子病重的消息根本无法完全封锁,各种猜测和流言蜚语悄然传播。齐楚浙党暗中窃喜,东林一系则忧心如焚。皇帝的态度也变得暧昧起来,最初的关切在太子久病不愈后,渐渐又变成了习惯性的沉默和拖延,只是每日循例派人询问一句,赏些药材,再无更多实质性的表示。

朱徵妲的心一日日沉下去。历史的阴影如同冰冷的绞索,正在缓缓收紧。她绝不相信,一场风寒真的能要了一个正当盛年男子的命,即便他常年抑郁、身体底子稍弱,也绝不至于到此地步!尤其是这上吐下泻的症状……这分明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盘旋不去——毒!

不是那种见血封喉的剧毒,而是某种更加阴险的、能拖垮身体、制造病重假象的慢毒!混合在治疗风寒的药物中,或者……下在日常饮食里?!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必须查!否则太子必死无疑!

可她只是一个2岁的孩子,如何能接近太子的药渣、膳食?如何能查看太医的脉案和药方?

她将目光投向了郭氏。眼下,只有郭氏有可能做到这些,并且有动机去查。

但郭氏会信吗?会冒险吗?

是夜,朱徵妲又开始“惊悸”。这一次,她不再是含糊的呓语,而是抓着郭氏的衣襟,小脸煞白,眼泪汪汪,用极其恐惧的、断断续续的奶音哭诉:

“娘……怕……苦苦的药……黑黑的……” “爹爹……吐……拉……难受……” “梦里……白胡子老头……说……药不对……吃坏了……” “……碗……好看的碗……有虫子……”

她的话颠三倒四,夹杂着孩童的恐惧和梦境,但核心意思却异常清晰——药有问题!碗有问题!

郭氏原本只是心疼地安抚她,听到后面,脸色骤然变了!

“妲儿!你胡说什么!”郭氏的声音带着惊恐,下意识地想捂住她的嘴。太医的药怎会有问题?宫里的碗筷都是严格查验的!

“没胡说!”朱徵妲哭得更凶,小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就是有!白胡子老头说的!他……他拿着拂尘……指着药碗……说坏!吃了肚肚痛!爹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