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宇宙梦39谷深水暖6

6.

黄金巨蟒漋烈被龙兽捕获的场景,在少年心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风暴。他蜷缩在溪流泻水边的岩石缝隙中,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个震撼的画面:那般强大的黄金巨蟒,拥有通天彻地之能的漋烈,竟然也难逃龙兽的追捕。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思绪,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黄金巨蟒漋烈比自己本事大一万倍,连他那样强大的存在都被擒获,像自己现在这样渺小无力的存在,又能有什么出路呢?

这个可怕的念头如同一把利刃,将少年死死钉在了这个潮湿阴暗的溪石夹角处。整整一个漫漫长夜,他都像被施了定身咒般不敢移动分毫。在他的想象中,整个云梦大峡谷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每一处阴影里都潜伏着凶猛的龙兽,每一阵风声都像是追兵的脚步声。这个狭小的石凹处,在他惊恐的眼中俨然成了最后的庇护所,就像从前神木的树洞保护他躲过广场上的危险一样。

此刻,这个溪石夹角石凹处就是他的整个世界。至少在这里,他不必再提心吊胆地防备黄金巨蟒漋烈可能从水潭中突然发起的袭击——毕竟那个可怕的猎食者已经被龙兽制服了。这个认知让石缝显得更加安全,却也更加令人绝望。少年清楚地知道,一旦离开这个暂时的避难所,等待他的很可能就是和智多猩、黑白杀、黄金巨蟒漋烈同样的命运——被捕获,被杀掉,或者更糟。

抬头望向峡谷上空悬挂的几弯残月,少年第一次对夜空中的光明产生了恐惧。曾几何时,皎洁的月光照耀的万物是他最喜爱的景色,可如今,他宁愿整个世界都陷入永恒的黑暗。因为在他的想象中,至少在黑暗中,那些追捕他的龙兽也就看不见他的踪迹了,他哪里知道多少龙兽都有着夜视能力。他只觉得那些弯弯的月牙,在他惊恐的眼中都化作了恐爪龙后腿上致命的弯镰刀,仿佛随时会从天而降,精准地钩住他的咽喉。

溪水在月夜里潺潺流淌,双瀑在西边遥遥呼应。

虽然少年喝了超量的水,因为一感觉饿得受不了,他就连忙去喝水,直到他感觉水喝多了也异常难受为止。

他非常想不通,被溪水撑得大大的肚子并没有饱的感觉,极度的饥饿感仍像一团烈火在他体内燃烧。又一个奇怪的是,这团火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刺骨的寒意。他拼命蜷缩身体,试图保存体温,却发现每一个部位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若不是背包垫在背后,冰冷的石壁几乎要将他最后的热量都吸走。

在这难熬的寒冷中,少年又开始渴望白天的到来,期盼阳光能驱散这彻骨的寒意。

然而,对白天的期待立刻又被新的恐惧所取代。

阳光意味着暴露,意味着危险。

就像他现在既渴望逃离这个绝境,又害怕迈出第一步会招致灭顶之灾一样。

少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漩涡中,每一个念头都在撕扯着他的神经,让他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反复挣扎。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时间仿佛凝固了。少年的思绪如同被困在笼中的小鸟,不停地撞击着无形的壁垒。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石缝外那片被月光笼罩的区域,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像是潜伏的龙兽,随时都可能暴起伤人。而耳边传来的周遭的每一声虫鸣、每一次夜鸟的叫声、每一阵夜风拂过后树叶的沙沙声,都被他无限放大,变成了龙兽逼近的脚步声。

这才真的叫草木皆兵、杯弓蛇影、风声鹤唳!

这种精神上的高度紧张让他的身体逐渐达到极限。原本以为喝水能缓解饥饿的办法,现在看来不过是饮鸩止渴。胃里翻江倒海般的不适感与外界的寒冷相互交织,令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试图调整姿势让自己舒服一些,但无论怎么动,冰冷的石壁总是无情地提醒着他所处的困境。

就在这样的煎熬中,每一个突然闯入的微弱声音都像突然逼近的利刃一样令他畏惧。少年的心脏不断猛地缩紧,全身的肌肉不断瞬间绷紧。他更是不断屏住呼吸,耳朵竖得像林间警觉的小兽,努力想要分辨出更多细节。

然而,越是专注去听,那些声音却似乎越是飘忽不定,时有时无。就仿佛龙兽来了又走了,走了又来了,没完没了。这种无休止的不确定性,几乎就要把他逼疯了。他害怕那是追捕者已经发现他在这里,就像当初知道他在树洞里一样,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然后就像抓到黄金巨蟒漋烈一样抓到自己。

于是,他只能继续蜷缩在原地,用尽全力压抑住自己内心想要探头查看的冲动。他知道,哪怕只是露出一丝动静,都有可能成为致命的破绽。可即便如此,除了水声和风声,那些若有若无的声音终夜都像梦魇般萦绕在他的耳际,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还有两个真实与虚幻相加的画面更会反复出现,一个就是足有十多米长一两吨重的黄金巨蟒漋烈在这儿出现,从这儿逃走,然后就是他被抓住时的幻想和他被抓住后从北边押送南边路过时的情景……

小主,

就在少年内心充满矛盾、思绪纷乱如麻的复杂心理状态下,在那些理不清剪还乱的万千思绪中,在那些自我怀疑与坚定信念不断交锋的内心挣扎里,新的一天依然按照它既定的轨迹,不可阻挡地到来了。

黎明的曙光渐渐代替了月夜,东山上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晨光熹微中,恐惧的大峡谷开始苏醒。

崖间枝头的各种鸟儿率先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在溪瀑的背景声中,他们此起彼伏的鸟鸣声在晨风中回荡,仿佛在为新的一天奏响序曲。更有不少鸟儿飞到溪潭中,喝上今天的第一口水。

清澈见底的瀑潭静静地荡漾着,潭水透明得如同最纯净的碧玉。清晨柔和的阳光洒落下来,在水面上折射出粼粼的波光。潭中原本隐匿一夜的鱼儿,开始越来越清晰,色彩也越来越鲜艳,这不仅仅是他们从深水处游上了水面,更是因为天光越来越明亮的缘故。他们的身影从看不见到起初的若有若无,若隐若现,到最后在水光潋滟中渐渐显露出清晰的轮廓,就像一个魔术师正在现场玩的一个实景魔术般。

这些灵动的鱼儿时而聚拢,时而散开,宛如水中绽放的彩色花朵,为这静谧的瀑潭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可此时少年望着他们,却不住咽口水,有两绺口水没来得吞咽,从他嘴里流了出来,因为口水太清淡,一下便滑过了他的消瘦的下巴。

因为自然界中的所有鱼儿都实在太美丽了,特别是当他们自由游弋、摆动着闪亮的鳞片在水中翩翩起舞时,那份灵动与优雅更是令人心醉,在以往的岁月里,少年常常可以一动不动坐着,痴痴呆呆地看上他们一整天。许多人是钓鱼有这个耐心,而他是赏鱼有这个耐心。

他向来对捕食这些可爱的生灵心存抗拒,更无法接受在野餐时享用那些刚刚被钓上来、前一秒还在欢快畅游的鱼儿。

这些无辜的小生命原本在清澈的水中无忧无虑地嬉戏,谁能想到转眼间就落入了人类设下的残酷陷阱呢!

他最不愿看到的人类画作,就是展现丰收景象类似于《鱼儿乐》的宣传画:明明鱼儿在巨网上跳跃是在奔命,却把他们表现得那么欢快幸福!

少年现在的处境,让他更加理解了鱼儿的心情。

自己不是高兴要狂奔,自己是为了活命在狂奔。

然而,此刻的少年,内心却前所未有地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渴望。饥饿让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吃鱼,哪怕只是一条小小的鱼也好。

这真是生命的悖论与无奈啊!

宇宙生命的状态,为什么不能更完美一些呢?

还有,如果我们人类吃鱼儿合理,那龙兽和其他任何野兽吃人类又有什么不合理的呢?有什么理由说他们是凶恶的呢?

当然,少年此时想吃鱼,也只不过是痴心妄想,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捕捉到鱼儿。而且理智更告诉他,以目前的处境,如果他胆敢冒险去抓鱼儿,不仅抓不到一条,反而只能让他很快被龙兽抓住。

这么想时,少年的嘴角竟出现了一丝凄苦的笑容。

那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笑容,他毕竟还是一个少年啊。

不知多久过去了,穿过东山崖缺的光,已经不少照射到东山崖壁上部了。天亮后,应该有一两个时辰了。

几声鸟叫声传来,随即见到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大胆地飞到了少年藏身的溪岩夹角处,他们东飞西飞,最后轻盈地落在了夹角外面两边突出的石棱上。他们一只只歪着小脑袋,好奇地蹦跳着,用黑豆般的小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生物。

这些常年栖息在此地的飞禽,从未见过人类这种奇特的生物,因此对这个突然看到的少年可能也充满了新奇与探究吧。

然而,他们并没有在这儿待多久,很快,他们就“嗖”的一声,一起嗖地飞走了。

就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时刻,少年敏锐地捕捉到身后溪石遮挡的南方水面上,传来了令他心惊肉跳的声响。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是某种庞然大物踏水而行的沉重脚步声,同时,每一步都激起了巨大的水花声。

一夜都仿佛被声音勒住脖子的少年,此时是真的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勒住脖子了。

整夜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少年,此刻感觉那声音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那沉重的脚步声走走停停,时而急促,时而缓慢,但始终坚定不移地朝着北方——也就是少年藏身的方向移动着。

按理说,经过这几天的经历,少年本应该见惯了整个峡谷早已遍布龙兽的景况,昨日更是感受了龙兽群带来的生死时速与骇人场面,他更应该对这些声响习以为常了才是。但事实恰恰相反,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少年,在享受了一个相对安宁的夜晚后,愈发体会到平静安宁时光的珍贵。

他再也不想重温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再也不想面对昨日那样的场景和之前种种场景了,不要说满溪满谷都是那些可怖的龙兽,就是整个大峡谷中仅仅潜伏着一两只伺机而动的龙兽,就足以让他浑身战栗、惊恐万分了。

小主,

少年在心底虔诚地祈祷,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要再遇见那些可怕的龙兽了。

可就在少年这么祈求时,哗啦几声巨响,几大片水花陡然从溪石后溅起,宛如泼水节上机械臂击打出的巨大水花,水炮般纷纷溅落到少年前方的水潭中,发出“哗啦、哗啦、哗啦”的声响。

说时迟那时快,紧接着,溪石后便传来了一阵巨足踏水时的沉闷与激越交织的声响,好似音乐中高低音搭配在一起:巨足踩入水中的时候,声音是沉闷厚重的,巨足撩起水花的时候,声音是清越透亮的。

不知是何种庞然大物已然在溪石南边靠近了。

原本一天一夜,不,原本几天几夜惊魂不定、心有余悸、昨夜更是一动也不敢多动的少年,被这苦苦祈求也没能阻止的声音所惊吓,他禁不住循声抬头看去。其实,他刚刚就一直看着那一带,只是祷告时闭着眼,不知不觉中脸往正前方扭动了一些。

此时,不看还好,这一看,少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身体一晃,险些跌入前方的水潭之中。

原来,在少年身后溪石上的水潭中,赫然坐下了三头巨大的苍葭色棘龙,就像后面的岩石一下增高了四五米。

他们就是飞山蔳莯夫妻和他们的孩子棘崽。

也正是昨天将黄金巨蟒漋烈逼入绝境的一家子。

这么久,这么多龙兽,黄金巨蟒漋烈都没被抓住,可昨天,就因为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围,他最终被生擒了。

在刚刚升上峰崖缺口的太阳突然照射过来的阳光下,这三头棘龙中的两只,体型是那么庞大,就像移动过来的山丘,令人望而生畏,他们背部高高耸立着明显的帆状长棘,仿佛一面面拥挤排列着的巨大的旗帜雕塑,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而刺眼的光芒。他们扭身四望时投向远方的眼神是那么的凶狠而锐利,仿佛随时发现目标就像昨天追捕黄金巨蟒漋烈一样猛扑上去。

要知道这两只巨大的棘龙,其中一只体长竟达二十多米,体重更是惊人地超过二十吨,他便是棘崽的爸爸飞山。另一只虽稍小一些,但也有十七八米长,体重在十五六吨以上,她是棘崽的妈妈蔳莯。

如此庞大的体型,比少年此前在神木广场几天里见到的所有龙兽都要巨大得多。他们此时近距离地坐立在溪岩上,才如此震撼,真是宛如山岳般巍峨。

而即便那只相对较小的棘龙,也就是让黄金巨蟒漋烈吓得发抖的小棘龙棘崽,也有三四吨重,依旧不容小觑。

少年躲在三只巨兽下方溪石夹角里,渺小得就如同蝼蚁一般。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他们昨日追捕黄金巨蟒漋烈的画面,心中不禁涌起难以言表的震惊与恐惧,只觉一股寒气从头顶直冲脚底心。巨大的惊恐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完全不受意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