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的密报在黎明前送达。陈墨未拆信封,先以指尖摩挲封蜡——温软,非急件所用的硬蜡。他用银簪挑开封口,抽出三行数字与一个符号。那是静音组的加密格式,六人分持密码段,唯有汇总后方可解码。他将数字填入案头表格,对应《风月录》中的交易代号,最终拼出一句:“北岭铁料续运,驼队七匹,夜出寅时三刻。”
他放下纸条,目光落在桌角的《火力实证册》上。昨夜楚红袖已将震感网回放数据整理完毕,火炮齐射时地面震动持续九秒,波形峰值远超普通投石机。火药消耗记录亦经苏婉娘复核,误差不足半钱。册子封皮无字,仅压一枚金穗印痕。
陈墨提笔,在册页末尾添一行小字:“若言虚妄,可验此数。”
天光初透,府衙前已有车马聚集。李氏、王氏等士族代表陆续抵达,皆着常服,未带仪仗。一名幕僚捧着公文匣立于阶下,神色紧绷。陈墨未出迎,命人将《火力实证册》分送各使案前。
李氏家老翻开册页,手指停在波形图上。他未言,只将册子递与身旁幕僚。后者低声念出火药配比,音量恰好传至邻席。王氏代表冷笑:“火器耗资巨万,若仅能轰船,于民生何益?”
话音未落,苏婉娘步入厅中,手中无册,仅持一卷素绢。她将绢布铺展于长案,其上为李氏商号近三年进出货清单,墨迹清晰,条目繁密。她指尖点向三处标注:“咸平三年冬,铁锭三百斤运往代州;咸平四年春,炭料五十车经颍水北上;今岁正月,皮毛二十箱配‘赈灾’印,实未入官仓。”
王氏幕僚欲夺绢布,苏婉娘袖中算珠轻响,身后两名护庄队女子已上前半步。她不看对方,只道:“账目出自李府账房亲录,用的是你们自己的算筹法。”
厅内骤静。
陈墨此时起身,缓步至堂前。他未着甲胄,仍是一袭月白直裰,腰间青铜牌随步轻响。他开口:“三日前江防演武,诸位亲眼所见。火炮五发,靶船粉碎,江浪倒卷。若此力用于护境,何人敢犯?若此力用于内争,谁家庄园能存?”
李氏家老垂目不语。
陈墨继续:“我非求权,只为安。北境未靖,细作潜行,若无自保之力,何谈乡里?今愿开诚布公——火器不售,不私用,唯守土而已。”
他话音落,楚红袖推门而入,手中托盘盛着一架小型火炮模型,长不足尺,炮口刻有细密膛线。她将其置于沙盘之上,沙盘绘有庐州地形。她拨动机关,炮身微转,指向沙盘中两处庄园位置——李氏老宅与王氏别院。
“此为射界推演。”楚红袖声冷,“若敌自北来,此炮可覆七里。若有人自内起祸,亦在此程。”
王氏代表猛地站起,椅腿刮地有声。他盯着沙盘,喉结滚动,终未出言。
午后,陈墨于庄园校场设展。火炮、霹雳车、连弩阵列整齐,护庄队着新式铠甲列队待命。士族代表陆续入观,脚步迟疑。苏婉娘立于火炮旁,手中捧册,逐项解说射程、装填、维护。一名李氏幕僚伸手欲触炮管,她未阻,只道:“触之无妨,然此炮昨夜试射,膛温尚存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