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墓园停车场时,天色依旧阴沉得厉害,云层压得很低。
空气里裹挟着雨后泥土的潮气,混杂着青草的味道,钻进鼻腔。
张云安下了车。
他甚至不用刻意去寻找,身体的记忆已经带着他走上了那条熟悉的小径。
十年了,这条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对。
远远的,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位置,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陆宁宣和陈思月。
她们站在墓碑前,陈思月正拿着一块柔软的白布,仔细擦拭着墓碑上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李若荀,还带着少年气,年轻得和他已经不再是一辈人。
张云安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陈思月肩膀微微耸动着,带着浓重鼻音的絮叨声飘了过来。
“菀姐交给我带的这几个艺人,没一个有你省心的。”
“天天不是这个出问题,就是那个闹幺蛾子,我愁得头发都白了。”
“还是你最好了,小荀。”
“你在业务上,在人品上,让人省心到不行。”
“可你这个人啊……”她吸了吸鼻子,“最容易让人担心了。”
张云安将手里的花轻轻放在了墓碑前,那里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几乎没有空隙。
听到动静,陈思月回过头,看到是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也来了。”
“嗯。”
张云安应了一声。
旁边的陆宁宣一直没有说话,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锐利。
但当她的目光落在墓碑上时,那份锐利就化成了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听说月耀前两年动荡不小。”张云安打破了沉默。
他虽然不怎么关注商业新闻,但关于月耀影视产业被分拆出去的消息还是看到过,背后的股东博弈闹得沸沸扬扬。
“还好,再有动荡都比不过当年和那个女人扯皮来得恶心。”
陆宁宣神色淡淡。
张云安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
一想起那件事,即便过了十年,他的心脏依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
当年,若荀的追悼会才结束没几天,那个女人,李若荀的母亲,就像一抹不合时宜的艳色,突兀地闯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像个前来剪彩的贵妇,对着镜头哭诉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都碎了。
可转头,她就在法庭上,以“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理直气壮地要求继承李若荀的所有遗产,包括那些即将注入基金会的版权收益。
法庭上,她的律师冷静地辩称,她在李若荀满十八岁后的第二周才因故离开,因此在法律上不构成遗弃罪,依旧是财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而她本人,则在证人席上表演着一个母亲的悲痛,声泪俱下。
那场官司,几乎耗尽了所有人的心力。
大家到处搜索信息,拿出所有能找到的证据,只为证明那个女人是如何一步步将李若荀推向深渊的。
她从小精神控制他。
她在他出现割腕行为后对他进行语言羞辱,压榨他给他接了数不清的通告。
她以监护人身份掌管所有他赚到的钱,卷款出国。
还有人尽皆知的上节目对他诽谤,导致他被全网黑,因此抑郁加重,甚至出现了自杀行为。
张云安当时翻遍了自己所有的银行记录,才找到了当时一万块的转账凭证。
那是当年李若荀走投无路时找他借的钱,那是他被血亲逼到绝境的证明。
证言、聊天记录,转账凭证、李若荀的医疗记录、心理医生的诊断报告……
一条条证据构成了完整的链条,将那个女人伪善的面具撕得粉碎。
她自然败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