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身上的躁动之意却不减反增。那是一种陷入死胡同的困兽般的挣扎。
苏璃静静地看着。她不懂剑,但她懂“心”。赵晟的剑意出了问题,根源在于他的心。
他的道,太“独”了,太“硬”了。如同绝世利刃,锋芒无匹,却易脆易折,难以持久,更难以应对复杂多变的局面。他缺乏的,或许正是那潭水般的“柔”与“韧”,是那被劈开之后又能迅速合拢、包容一切的“绵长”。
她想起师尊云衍真人的话:“溪水奔流,遇石则绕,遇壑则泻,其道在‘下’,在‘顺势’,亦在‘坚韧’。” “林木生长,向光而荣,背阴则疏,其道在‘生’,在‘竞取’,亦在‘共存’。”
万物之道,并非只有一往无前的刚猛。
苏璃沉吟片刻,终于从阴影中缓步走出,脚步声惊动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赵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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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回头,眼中锐利如剑的警惕在看到是苏璃后稍稍收敛,但周身那躁动的剑意并未平息,反而因为被人窥见困境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恼,语气冷硬:“苏师妹?何事?”他下意识地认为苏璃是来询问明日行程或是其他杂事。
苏璃却仿佛没感受到他的冷硬,走到潭边,与他并肩而立,望着那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并未看他,只是轻声开口,仿佛自言自语:“今日见石师兄一战,方知守护之道,亦可主动,亦可如山崩海啸,而非仅被动承受。”
赵晟闻言,眉头微挑,没有接话,不知她为何提起这个。
苏璃继续道:“而我等应对那鳄龟,石师兄正面破防,赵师兄伺机绝杀,小月辅助策应,我则从旁干扰……各司其职,相辅相成,方能在最小损耗下,将其击溃。”
她顿了顿,终于侧过头,目光清澈地看向赵晟那冷峻的侧脸:“赵师兄的剑,迅疾凌厉,无坚不摧,乃破敌锋镝,令人叹服。”
赵晟鼻间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然而,”苏璃话锋一转,声音依旧柔和,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赵晟心中那丝疑虑,“剑终有及不到之处,力终有穷尽之时。若敌身法诡谲,避而不战?若敌防御超绝,一剑难破?若敌数量众多,缠斗不休?师兄又当如何?”
赵晟身体微微一僵,这正是他方才烦躁的根源!他猛地转头看向苏璃,目光锐利如刀,带着被戳中心事的逼人锋芒:“你待如何?莫非让我弃剑不用,学你那……惑人心神之术?”语气中带着一丝属于剑修的骄傲与固执。
苏璃却丝毫不惧他那逼人的目光,反而微微一笑,摇头道:“非也。剑自是师兄之道,何须弃之?我之所想,并非让师兄改变剑道,而是……思索如何让手中之剑,变得更‘强’。”
“更强?”赵晟皱眉,他的剑还不够快?不够利?
“此强非彼强。”苏璃伸手指向那潭幽深的湖水,“师兄请看这水。师兄剑气可轻易将其斩开,但其后呢?水波合拢,依旧故我,仿佛从未被斩断过。其力至柔,却绵绵不绝,利剑难断。抽刀断水水更流。”
她又指向旁边一根在夜风中微微弯曲的翠竹:“再看此竹,遇风则弯,顺势而为,风过则复直,刚柔并济,故能常保其身而不折。”
最后,她的目光落回赵晟身上,眼神真诚:“师兄之剑,自是天下锋锐。然,刚不可久,柔能克刚。若能于极致刚猛之中,蕴藏一丝至柔之意,如同水中藏劲,竹中蕴韧;若能知进知退,知攻知守,如同溪流遇石则绕,而非一味猛冲……或许,剑锋所向,能更少阻碍,能更持久,能应对更多变数。至锋之剑,辅以至柔之心,或能……无坚不摧,亦无懈可击。”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赵晟的心湖中激起层层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