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夹着雪茄的手指，重重地点了点自己厚实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声响，“我的声音！”

他身体微微前倾，雪茄的辛辣烟雾在他面前形成一个模糊的屏障，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不容侵犯的掌控欲：“最终剪辑权，没得商量。选角，我说了算。制片上的所有鸡毛蒜皮，我的老伙计团队会搞定。

至于你，汪，”他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带着点居高临下的、长辈审视晚辈的意味，“你和你的锚点影业，只需要做一件简单的事：

开一张足够大的、让我老头子满意的支票，然后……”他摊开夹着雪茄的手掌，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建议”，“安静地坐在你们豪华的放映厅里，等着欣赏一部由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亲手打造出来的、真正意义上的好电影。仅此而已。”

汪言坐在伊斯特伍德的正对面，穿着一件看似简单、实则剪裁极佳的深灰色意大利亚麻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至小臂肘部。

他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浓黑如墨的意式浓缩咖啡，指尖在冰凉光滑的黑檀木会议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发出几不可闻的恒定轻响。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冬时节冻结的贝加尔湖面，倒映着伊斯特伍德那张写满自负、掌控欲和岁月痕迹的脸，以及那袅袅升腾、试图宣告主权的雪茄烟雾。

“克林特，”汪言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雪茄制造的朦胧屏障，带着一种山岳般沉稳的冷静，“锚点影业决定投资《神秘河》，是基于我们对丹尼斯·勒翰原着小说力量的认可，对改编剧本深度的欣赏，以及，最重要的，对你作为导演无与伦比的叙事能力和人性洞察力的尊重。”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直直地射入伊斯特伍德那双灰蓝色的、经验老道的眼睛深处，“但尊重，不等于放弃作为主要投资方应尽的责任和拥有的基本话语权。”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千钧重压，“最终剪辑权，可以给你。这是对导演创作核心自由的神圣尊重，是好莱坞的传统基石之一。

但制片预算的具体执行、关键里程碑节点的进度把控、以及重大资金流向的透明度，锚点影业必须拥有绝对的知情权和必要的监督权。这是对超过三千万美元投资最基本的、也是不可妥协的保障。”

他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姿态放松却蕴含着力量：“至于选角，肖恩·潘饰演吉米·马库斯，蒂姆·罗宾斯饰演戴夫·博伊尔，凯文·贝肯饰演西恩·迪瓦恩——这个核心铁三角阵容，我认为是近乎完美的选择，精准契合了角色的灵魂气质和整个故事沉郁、撕裂的悲剧基调。”

汪言并没有直接否定伊斯特伍德的选角权，而是用“高度认可”的方式，四两拨千斤地表达了对既定人选毫无保留的支持，巧妙地避开了可能引发正面冲突的敏感雷区。

伊斯特伍德灰蓝色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像一头领地受到轻微冒犯、开始评估对手威胁等级的老狼王。

他用力吸了一大口雪茄，辛辣滚烫的烟雾在肺叶里粗暴地转了一圈，才被他带着一丝怒意缓缓吐出，在空气中形成浓厚的烟墙：“汪，我拍电影的时候，你小子大概还在玩泥巴，或者对着电视里的卡通片傻乐。”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倚老卖老的嘲讽和岁月赋予的优越感，“我知道怎么把一个故事揉碎了、嚼烂了，再他妈用血和火把它重新焊进观众的脑子里！

我知道怎么把演员骨子里的那点真东西、脏东西、甚至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全都榨出来，抹在胶片上！肖恩、蒂姆、凯文……他们是我看中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么用他们，怎么点燃他们！

至于预算和进度……”他夹着雪茄的手在空中用力一挥，带着一种“这些琐碎俗务根本不值一提、只会玷污艺术”的强烈傲慢，“我的制片搭档，布鲁斯·戴维斯，跟了我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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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像打理自家牧场一样打理好这一切！你，”

他粗壮的手指隔空点了点汪言，“只需要确保你那该死的支票本足够厚实，钱能像密西西比河的水一样源源不断、准时准点地流进来，别让我的剧组因为资金链断了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停工就行！这才是你该操心的事！”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仿佛被抽成了真空。冷气依旧强劲，却无法驱散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强大的气场在无声地激烈碰撞、挤压——一方是浸淫好莱坞数十年、荣誉等身、早已将“掌控一切”刻进骨子里的老牌硬汉帝王；

另一方是年仅二十岁、却已手握奥斯卡小金人、在票房战场上点石成金、同样习惯了在每一个领域掌控全局的资本新锐沙皇。雪茄的烟雾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纠缠，如同无形的战场硝烟，弥漫着无声的硝石味。

汪言看着伊斯特伍德那副“老子就是好莱坞法则”的睥睨姿态，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寒冰裂隙般的冷嘲。他太了解眼前这个才华横溢却也臭名昭着的老牛仔了。

才华，毋庸置疑，足以照亮一个时代；但同样自私、自负、偏执到近乎病态，骨子里还残留着德州红脖子的顽固和那从未被岁月磨灭的、对剧组里年轻漂亮女演员“额外关照”的劣根性（相关的“剧组轶闻”从未在圈内断绝）。

《神秘河》在他手里，确实能拍出那种深入骨髓、令人窒息的阴郁和人性被彻底撕裂的痛楚感，前世它也确实凭借这种力量拿下了奥斯卡最佳男主角（肖恩·潘）和最佳男配角（蒂姆·罗宾斯）两项极具分量的大奖。

但汪言的目标，远不止于两座表演奖杯。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2004年的奥斯卡，注定是《指环王：王者归来》（The Lord of the Rings: The Return of the King）的封神之夜！

除了影帝、影后、男配、女配这四个相对独立的表演奖项，其他所有重要奖项——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技术类奖项——都将毫无悬念地被彼得·杰克逊那部耗费十年心血的魔幻史诗巨制以碾压之势横扫！

《神秘河》想在这史无前例的“魔戒”洪流中虎口夺食，唯一的生路就是在有限的几个表演奖项上集中所有火力，进行最精准、最凶悍的爆破！

然而，眼前这个叼着粗大雪茄、脑子里只有他至高无上的“最终剪辑权”和不容置疑的“绝对掌控”的老家伙，会心甘情愿地配合他精心设计的冲奥策略吗？

他会为了冲击那几乎注定沦为《指环王》陪衬的最佳影片或者最佳导演（这两个奖项在魔戒的阴影下希望渺茫得如同中彩票），而分散宝贵的公关资源，甚至可能因为他那臭名昭着的自负和不可预测的固执，彻底打乱、破坏汪言暗中铺设的公关节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