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把断裂的麻绳塞进腰带,转身离开谷仓残墙。炭笔在战术图上画出的圈还留在她脑中,但她不再盯着它看。她沿着村道往中心空地走,脚步比先前慢了些。左臂伤口被重新包扎过,布条勒得不紧,血没再渗出来。
老村长蹲在火堆旁磨刀,刀刃贴着石面发出短促的刮响。持鱼叉青年站在几步外,正用指甲抠检火油桩接口里的干泥。没人说话。远处几个孩子坐在矮墙上,手里攥着木棍,眼睛盯着地面。
补网妇人从东屋走出来,怀里抱着一个陶盆。盆里叠着十几块黑麦饼,表面焦褐,边缘裂着细纹。她走到人群中间,把盆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掀开盖着的粗布。
“七天没好好吃饭了。”她说。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块,走向艾琳。
艾琳站着没动。补网妇人直接把饼塞进她手里。那手掌碰到她的指背,粗糙,带着炉火的温度。
“多吃点,明天有力气。”
艾琳低头看着那块饼。黑麦粉掺了麸皮,烤得干硬,边缘有一角已经焦成炭色。她小时候在农庄见过这种饼,是监工发给逃不过劳役的人的口粮。她曾宁愿饿着也不肯吃。
现在她没推回去。
她咬了一口。牙齿陷进粗糙的质地里,咀嚼时能感觉到颗粒刮过喉咙。没有油,没有盐,只有一股烧过的谷物味。她咽下去,没喝水。
补网妇人没走。她看着艾琳,又像是透过她看着别处。然后她转身,从盆里取出第二块饼,递给老村长。老村长停下磨刀的动作,接过饼,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是持鱼叉青年。他迟疑了一下,把手里的火油桩放下,接过饼时手指蹭到了盆沿。
一个接一个,村民围拢过来。没有人争抢,也没有人说话。他们取走自己的那份,退到一旁,低头啃食。孩子们也被大人叫过去,每人分到一小块。有个小女孩捧着饼不敢咬,母亲用手掌托住她的手腕,轻轻说了句什么,孩子才张嘴。
艾琳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半块未吃完的饼。她环视四周——老村长坐在灰烬边慢慢咀嚼,补网妇人蹲下身替一个男孩拍掉裤脚的尘土,持鱼叉青年靠在断墙边,一边吃一边盯着北坡方向。
这不是一顿饭。
这是某种确认。
她忽然明白,这些人不是在等命令,也不是在等胜利。他们在用这块干硬的黑麦饼,划下一条线:之前是求生,从今晚起,是共担生死。
她抬起手,又咬了一小口。这一次,她嚼得更慢。咽下去的时候,胸口涨起一股闷热,不是饥饿,也不是恐惧。
是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二十多年来,她第一次不属于任何地方,也从未被人以“该吃顿饱饭”这样的理由递来食物。她靠偷、靠打、靠躲活下来。她以为只要足够狠,就能走得更远。可此刻,这块难以下咽的饼,让她觉得双脚踩得比任何时候都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