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贴着石墙爬上来,带着庭院深处枯叶的气息。艾琳站在回廊拐角,脚踝的钝痛随着呼吸一阵阵泛起,像有细石在骨头缝里碾动。她没有动,目光仍停在前方那排高窗上。烛光从窗帘缝隙漏出,在石板地上划开一道斜斜的黄线。
她往前走了两步,脚步放得极轻。廊柱挡住她的身形,她侧身靠住冰冷的石头,慢慢靠近那道缝隙。窗帘未合,中间裂开一指宽的口子。
厅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垂下无数棱角,映得四壁生辉。长桌铺着雪白亚麻布,银盘盛着切好的蜜瓜,果肉透亮如琥珀。一名侍者弯腰斟酒,深红液体顺着瓶颈流入高脚杯,几乎满溢。另一人端着烤禽走过,表皮金黄酥脆,热气微微升腾。
艾琳的指尖无意识抠进掌心。她记得今早自己啃的那块黑面包,硬得要用水泡软才能咽下。而此刻,那些人正用银叉挑起果粒,笑着送入口中,嘴角沾了汁水也无人在意。
乐声响起。提琴拉出悠扬旋律,一对男女步入厅中。男人穿着深蓝礼服,肩线笔挺;女子裙摆宽大,绣着暗金藤纹。他们相视一点头,便开始旋转。步伐轻盈,落地无声。女子抬手时,袖口滑落,露出一截手腕——皮肤洁净,指甲修剪整齐,没有一丝裂口或污痕。
艾琳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节粗大,虎口处结着厚茧,昨日刷锅留下的裂口还在渗血。她迅速将手缩进袖中,又下意识抚了抚围裙边缘。布料粗糙,缝线歪斜,裙角还沾着厨房的泥点。
舞曲转缓。两人停下,彼此微笑。男子为女子摘去发间一朵枯萎的小花,换上侍者递来的鲜玫瑰。女子笑得坦然,没有半分拘谨与畏惧。艾琳从未见过这样的笑容——不是忍耐后的勉强,也不是讨好主人的谄媚,而是发自内心的轻松与满足。
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贵族。过去几天,她在厨房外、回廊边,远远瞥见过他们几次。可那时他们只是模糊的身影,是命令的来源,是必须低头避让的存在。而现在,她第一次看清他们的生活:原来吃饭可以如此从容,走路不必贴墙,说话不用压低声音;原来人的姿态可以挺得这么直,眼神可以这么安定。
她想起父亲蜷缩在炕上的样子,想起母亲跪在地上翻找最后一把面粉的模样。她想起小妹发烧时哭喊“饿”,而全家只能眼睁睁看着空锅。
原来人,真的可以活得不一样。
她咬住下唇,用力到舌尖尝到一丝腥味。不能哭,不能发出声音,不能让人发现她在这里。她强迫自己站稳,继续看。
一名老贵族举起酒杯致辞。他说话不疾不徐,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全厅。众人举杯回应,脸上带着敬意,却没有卑微。他们交谈时身体前倾,眼神专注,像是真正听进了对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