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漱玉轩内早已点亮了灯烛，暖黄的光晕驱散了秋夜的寒凉。苏婉清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寝衣，外罩一件淡青色软烟罗长衫，正临窗伏案，执笔临摹着一篇前朝书法大家的帖子。

自她被抬为姨娘，世子夜无殇几乎夜夜宿在此处，这已成了世子府后宅人尽皆知、却又无人敢明言的事实。漱玉轩，这个曾经无人问津的角落，如今成了世子府最引人瞩目，也最招人嫉恨的所在。

夜无殇踏进内室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灯火勾勒出她纤细专注的侧影，墨笔在她莹白的指尖流转，落在宣纸上的字迹，竟已隐隐透出几分原帖的疏朗风骨，不再是初学时那般稚嫩工整。这份进步之神速，这份沉静的气度，让他冷硬的心弦，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没有出声惊扰，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目光落在那些墨迹未干的字上。

“笔力渐沉，结构已稳，这‘永’字八法，你倒是悟得透彻。”他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响起，带着一丝难得的、纯粹的赞赏。

苏婉清似乎这才察觉他的到来，慌忙搁下笔，起身欲行礼，却被他就势扶住了手臂。

“不必多礼。”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字帖上，又抬眸看她，烛光下，她眉眼如画，因专注而微红的脸颊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纯净之美，“想不到你在书法上，亦有如此天赋。”

苏婉清微微垂首，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颈项，声音轻柔：“爷谬赞了。妾身不过是闲暇时胡乱写写，比起爷的墨宝，不过是萤火之于皓月。”

夜无殇难得有闲情逸致，便拉着她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随手拿起她近日在读的一本《战国策》翻看。见他目光落在书上，苏婉清便顺着话题，看似无意地谈论起其中一则策论，言语间引用的典故信手拈来，对局势的分析虽带着女子特有的细腻角度，却也不乏敏锐与独到，偶尔一句点评，竟能切中要害，让夜无殇眼中讶异之色愈浓。

他早已见识过她的琴艺、画技，甚至棋道，知晓她并非寻常闺阁女子那般只知风花雪月。但每一次接触，她似乎总能展现出不同的一面，如同一个挖掘不尽的宝藏，不断带给他新的惊喜。她不像苏玉华那般时刻端着正妃的架子，也不像周姨娘那样一味娇媚邀宠，更不像柳姨娘那样清冷孤高。她就像一泓清泉，沉静时映照月色，流动时自有清音，相处起来，竟是前所未有的舒心与……契合。

一种陌生的、温热的、近乎熨帖的情绪，在他心间缓缓流淌。他看着她侃侃而谈时发亮的眼眸，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一种强烈的、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好好疼惜、呵护一生的冲动，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

“爱”。